“即是如此……”狠狠地一掌拍在桌案之上,牵扯得旧伤发作的韶南天痛苦不已,半晌才平复好心情重新问道:“为何昔日我临洮义军三万余人战至不足五百,朝廷却能据关而守严防我等后撤修养?”
“这……”这个问题鱼寒没法回答,从某种角度来说大宋边军的这种做法或许没错,毕竟临洮义军只是民间武装力量,谁能保证他们中间就没有混入金军细作?数百人的溃兵看似无足轻重,可若是入城之后有人配合金军后续进攻使点什么阴招,谁又有胆子去承担因此而产生的严重后果?
“三万啊!整整三万啊!山河破碎之时吾等布衣白身凭一腔热血揭竿而起,不求朝廷能赏下一粒米一文钱,只望官军能审时度势共克敌寇。可结果呢?昔日利州驻军十万,兵精粮足,府库之内刀枪剑戟更是堆积如山,各路将领却对临洮烽火视若无睹,任由我等以血肉之躯抗衡敌军铁骑……”
“或许……朝廷当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说这话的时候凌文佑很没有底气,他到是知道这个所谓的苦衷是什么。大宋立国,自太祖始便对武人严加防范,甭管是当年的杯酒释兵权还是前不久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岳飞等抗金名将,其实说穿了就是吸取唐朝教训害怕武人坐大威胁到赵家江山而已。
平民百姓在异族入侵之时敢于奋起抗敌,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那绝对是无比豪迈,可真要是放在皇帝面前就绝对不是那么回事了。
弱宋弱宋,弱的自然不能是大宋朝廷更不能是各位英明神武的赵家皇帝,弱的只能是大宋百姓。老百姓们不识教化,争先恐后地跑到大金国勇士们面前去卑躬屈膝甘当奴仆,咱大宋朝廷还能不顺天应人尊重民意么?
金军势大,揍起大宋官军来都是摧枯拉朽,占了开封不算还吓得高宗皇帝一夜三惊都给痿掉了。别看朝中喊战之声是不小,可除了以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为首的那几个愣头青之外,这年头还有谁把这事给当真的?
再者说了,人家中兴四将抗金好歹也是经过了朝廷批准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好不好?你一群泥腿子不在家老老实实种地纳粮甘当顺民,没事就跳出来给能让官军闻风丧胆的大金国勇士添堵干嘛啊?这不是吃果果地打脸行为又是什么?
而相比起打脸这种小事更让皇帝和朝中百官不安的是,这些个泥腿子逼急了连大金国勇士都敢揍,真要是放他们南下,人家一时无聊兴起那还不得造老赵家的反?
也正因为有了这层顾虑在里面,宋室南迁之后高宗皇帝就已经为那些被朝廷所抛弃却又不甘心为异族奴役的北方义军取了个非常恰当的名字叫做“流寇”!对,没错,就是流寇!那意思也很明确,甭管你起兵干啥,反正朝廷就认准你没安好心了!
既然是寇,大宋朝廷当然就不会傻不拉唧地给予增援了不是?当然了,如果事情闹得让大金国都感觉到了束手无策,大宋朝廷也会想办法来解决的。只不过这解决的办法么怕是没几个人会喜欢,毕竟大宋朝庭对待贼寇也就只有先招抚后剿灭那一招!如今官军能够网开一面,没把临洮义军给糊弄到大宋境内宰了后送去讨好金国人,这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苦衷?”冷冷一笑,韶南天没有去纠缠什么而是继续问道:“即便是我等不识朝廷布局而莽撞行事,可为何旧年张浚挥师北进,我等最后二百八十余义士前去喜迎王师,却遭受了灭顶之灾?”
“传统!”从鱼寒嘴里吐出来的这两个字很简单,却足以让满腔怒火的韶南天无言以对,因为他很清楚这混蛋说的就是事实。先剿流寇再去与金军拼命,恰好正是大宋各级将领无奈之时必须做出的抉择。
建炎南渡,手里头没剩多少家当的高宗皇帝严重缺乏安全感,自然而然地就会在做出任何决定之前多掂量掂量,不可能让旁人拥有太大的势力。
虽说岳飞、韩世忠等人确为千古名将,他们能够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救社稷于危难,能够凭借自己鬼神莫测的指挥艺术以少胜多。但战争毕竟不是儿戏,真要天天让他们领几千人马就去撵着数万甚至是数十万金军痛揍那也够呛。
在朝廷无法提供更多帮助的情况下,前方抗金将领们想要不被金兵给吞掉,想要建功立业就必须先想办法壮大自己。而要迅速提升实力,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莫过于去抢,抢钱抢粮抢地盘抢各种军需物资,这其中最重要的当然还得是抢兵员!别看江北自发形成的抗金义军是宋室朝廷心腹大患,但在各路抗金将领眼中却俨然是一支随时能够拉到战场上与敌血战的虎狼之师。
收编那些流散在各地的虎狼之师有很多方法,既可以巧舌如簧诱之以利,更能够武力围剿示之以威,具体就得看官军统帅是啥性子。当然了,正常情况下选择后者的宋军将领会更多一点,毕竟官军手里也没余粮不是?反正就这种事,岳飞干过、韩世忠干过,张俊、刘光世更是抢得个不亦乐乎!
“好!好一个苦衷,好一个传统!”突然之间,韶南天笑了,笑声中夹杂着几许凄凉。“老夫确实是糊涂了,居然没能看清这其中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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