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为了几十文钱而差点闹出人命,这要是换个时间地点只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但在大宋乾道年间的罗殿却司空见惯。两个多月里,需要鱼寒做出裁决的斗殴事件中,起因大同小异的就已经超过了九成!就在前些天,卜旎都还因为有一口铁锅而和柏博望联合起来与自家远方亲戚打理的小寨进行了一场规模同样不小的群殴呢。
“本官虽已对此事原委有了些许了解,却也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还望大叔您能体会本官难处切莫着急上火,等救治完伤患与务汪头人对质之后再容本官考虑该如何处置?”几十文钱的事,若是换做了蹲在和武州等地的那些同僚们来处理,或许也就干脆自掏腰包解决了,毕竟地方的稳定最重要么,花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但坐拥数千贯家财的鱼寒却不打算这样做,这其中除了那个不可告人的阴谋之外,还在于他不想让本地人养成这个坏习惯。
“大人您这话可就见外了,草民就是再不识礼仪也不会对您有所怨言!”自家人打架让朝廷命官赔钱?佧甘头人还真没无耻到那种地步。他来找鱼寒倾述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想被误认为不服王化成天吃饱了闲得没事就瞎胡闹的蛮夷。而那个明显的推脱借口,却被他理所当然地认做了新来的招抚使大人行事谨慎公允不会偏听偏信的最直接证据。
“凌兄,赶紧给佧甘头人安排个住处!再去买两只山鸡给炖上,一会给送过去让头人先垫垫肚子。”赔偿金是肯定不会给的,但人家既然大老远地来了就必须秉着基本礼仪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因为鱼寒也不敢保证将来不会将对方列为自己的招揽目标。
早就习惯了这种处理的方式,佧甘头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就随着凌文佑一同离去。鱼寒却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也幸亏自己现在寄居的地方不是正规衙门,否则那什么鸣冤鼓还不早被人敲破喊起了委屈?
“元晦先生,您看这些事该如何处理?”赶在下一波苦主到来前,鱼寒把朱熹等人给请到了屋内。指点着那一大摞的文书,已经被折腾两个多月的鱼寒觉得必须对原定的行动方案做出一些细微调整,否则仅是听人讲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他忙得无暇分身,哪还有空闲去打造属于自己的势力?
“无解!”朱熹的回答很简洁明了,却足以让人感到前途一片黑暗。
“为啥啊?”不指望朱熹能给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建议,只想凭借他的学识在朝廷律法之中给寻找出那么几条糊弄人的借口,却没想到最终得到的回答竟是这样。恨不得真将这个最近爱上给人泼凉水的榆木脑袋拖出去套上麻袋一顿痛揍,鱼寒用拖长声调的方式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汝这孽障且说说,此地民众本性善良淳朴,却为何常因些许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还是和以往差不多,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就先提出了个并不容易回答的问题。正所谓授人以渔不如授人以渔,朱熹这么做就是想要逼迫鱼寒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中去开始习惯于独立思考,学会透过表象直接探究事物的本质从中找出能够产生矛盾的根源。
“为何?”纯属习惯性的犯懒,却地发现朱熹根本就没有继续揭晓谜底的打算,隐约感受到了上官倩妤目光中的失望与鄙夷,鱼寒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句俗话叫做“穷山恶水出刁民”!
西南地区的少数民族是刁民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事实上正如朱熹所评价的那样,此地居民大都勤劳朴实。在小寨中居住了这么久,除了当初疟疾流行和随后举行的聚会之外,鱼寒等人看到的都是村民们忙碌的身影。若不是派出了最擅长拍人马屁的凌文佑前去交涉,就连公平交易采买日常所需这种行为都会被村民们误认为是一种羞辱,是在无言地指责他们没能尽到地主之谊。
但偏偏此地村民又会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为了点小事而成天打闹不休,究其原因也恰好就在于那个“穷”字。若是收入能过维持日常所需,谁吃饱了撑着会为几十文钱而大打出手?若不是囊中羞涩的话,卜旎又怎能因为运输途中遗失个铁锅就罔顾亲情,不依不饶地拉上柏博望去找自家亲戚算账?
“先贤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汝这孽障若真想使得地方宁晏,除了先破解此穷字所困,又岂能有捷径可走?”指出了解决问题的大致方向,但朱熹也很明白鱼寒是绝不会加以考虑的,因为这个混蛋成天琢磨的就是回临安,不可能静下心来花个十年八年的功夫扎根边疆为了本地民众的福祉而殚尽竭虑。
“欲治其乱先治其穷,元晦先生所言之无解,难道你还不懂吗?”生性恬静的上官倩妤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喜欢上了和这些天生善良的村民们一起过着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不愿意重新回到临安府去与人勾心斗角,她也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劝说鱼寒改变原有计划,留下来使尽浑身解数将这里打造成一片更适合居住的人间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