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时光末06(1 / 2)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不是黑就是白,其实它还有灰呢,那种朦朦胧胧的,让人怎么都看不真切的灰。

吴江爬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看见了他满脸的泪痕,没错,他是爬的,手脚并用的朝我爬了过来。

雨势已经弱了,乌云渐渐散去,可天还是暗了下来。

是了,天已经黑了。

这场暴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

从艳阳高照到乌云密布,再从大雨滂沱到小雨淅沥,用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而且,它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吴江拉住我的手有些颤抖,他说池贝姐,我不会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呢?

我把头扭向了窗外,被雨水冲刷过的树叶变得更新鲜了,绿得好像能滴出油来。

哪个混蛋说的雨过会天晴,又是哪个混蛋说的,风雨之后会有彩虹?

你看,我眼里的世界分明就是灰色的,介于白和黑的那种颜色。

朦朦胧胧的色调,不像白那么干净,也不像黑那样让人恐惧,可就是那样的灰色,才更容易迷了人的眼睛呢。

太灰了,就看不清方向,看不清方向,就会迷路。

兜里的手机还在震个不停,许久未出现过的字眼突然闪在了屏幕上,我觉得眼睛有些疼。

挣扎着站起身来,我摇晃着步子,想要将那些散落一地的旧照片和震个不停的电话都抛到身后。

我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我为什么还要带上它们呢?

吴江声音都哑了,他说池贝姐,我没有了张技哥,我只有你了。

我只有你了啊!

嘘,我抬起右手,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不要吵,我需要静一静。

我眼前是一片灰色,无边无界的灰色,可我还是在吴江爬过来的方向,看见了绚丽的红。

最终,我还是俯下身,一张又一张的,我将那些老旧的相片全部都捡了起来。

大雨过后,整个街道都是湿漉漉的,坑坑洼洼的地方还集聚了许多水。

啪的一脚,水花飞溅。

啪的又是一脚,我想起了好几年前,每当下雨的时候张技就喜欢用他的雨鞋装满雨水,然后啪踏啪踏的跺得很响,然后笑着回头问我,池贝,你说陆战靴会不会有我这样的威力呢?

你看,每年都有雨会下,日子就是这样一年又一年的重复,只是这一次,雨里再也没有了少年的笑脸。

只是这一次,我脑海里还闪出了一张面孔,我在想,那酒的后劲,是不是开始了呢?

我怀里抱着那些昔日里的笑颜,抬手发力的瞬间,我将脖颈上戴了许久的护身符扯了下来。

四肢百骸,像是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冷得我觉得心都在颤抖。

打雷扯闪,灰色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黑色,不,黑色的世界里还透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可是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是属于我的,属于我的只有泥泞的沼泽,还有深不见底的黑洞。

雨还在下,它顺着我的头发爬上了我的脸庞,可是好奇怪啊,这次流进嘴巴里的液体再也不咸了,我找了根木棍,打算秘密的完成我的计划。

不,不能算是秘密,你看我的宅宅,它此刻就蹲在我身旁,蹲坐在在张技无数次站过的地方守着我,张技就是经常站在那里,然后举着手电筒打着光射向我的窗户。

我在奋力的刨着土,我想,我只要将张技埋进那U型的小花坛里,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没人拉他出来威胁我刺痛我了呢?

又或许,只有我和张技没有了一点点的联系,我才可以肆无忌惮的,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一步步的跌进深渊。

你知道么,每个曾经出现过的人,当他们从你的世界抽离后都会留下一个疤,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有些为人所知,有一些只有你自己才会清楚。

那些为人所知的,会被人扒开,然后狠狠撕扯着,然后看着它发烂,最后灌浓,然后疼的是你。

头皮发麻什么的,根本不能形容那种感觉,那种疼,拉着筋,扯着肉,啃着你的骨头,让你觉得身体在分裂。

雨还在下,不停不停的下,我的手上裹满了泥,任雨水怎么冲刷,就是冲不干净的。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一旦出现过就会留下痕迹的,会变浅会变淡,可就是怎么也抹不干净。

比如伤疤,比如仇恨,又比如隔阂?

武侠小说里,什么深仇大恨都会随着死亡而消逝,还有什么一笑泯恩仇的,全他妈的是一派胡言。

物理学上讲,能量那种东西是不会消失的,它只是从一个物体转移到了另一个物体,爱恨情仇也是这样,它不会随时间消散,它会变质,还会被转移,从一个人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当然,感情的转移是分很多种的,除了人对人,还有人对物,比如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本质上就是情感的变质和转移,把对一个人的爱,变成对其他事情的专注。

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记忆也可以进行转移就好了,那样我会忘记很多人,忘记很多事,我就不会受他们的影响,如果是那样,我一定可以对出现在我身边的人做到视而不见的。

米舒不知何时跪坐在了我身旁,她完全不顾宅宅怒视于她的狗眼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认识快三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样凄惨,好像被撕裂了心肺。

她梗着脖子拉住我正在劳作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吐字一点都不清晰,像哭诉,又像是在埋怨,她说,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

黑夜中闪过一道光亮,我用力甩开她的手,手里的泥水飞了出去,它画了个弧度沾到了我的脸上。

我依旧在刨坑,我怕那坑太小,不足以埋下那一堆七零八落的小东西,不足将张技藏起来。

米舒不依不饶的扑上来,这一次她将我手里的木棍给抢走了,她带着嘶吼声试图将所有的悲伤吐露于我。

她说,飞飞死了。

你知不知道啊?!

飞飞她死了。

死了!

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我忘了去夺回那根木棍,可是洛飞飞她是死是活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再也不需要她那些至理名言来作为个性签名了,现在的我随便想一句话都是富含人生哲理的呢。

雨一直下,眼前的那栋建筑物的窗户里还亮着灯,我感谢这一场雨,因为这场雨所以没人下楼将我一脚踢走。

我慢慢的将那些照片放进坑里,然后用泥土将坑填平,到最后我还起身用力跺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