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无言,我又默默地饮酒。
忽然闻远舟将酒壶从我手中拿走,沉声道:“不要再喝了,对身体不好。”
我看了看他,苦笑道:“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她?”
闻远舟眸光暗了下来。我这才发现,半年未见,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轻狂,英姿勃发中,还添了将领的沉稳果决之气。
只见他的喉头攒动,半晌,才到:“我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这样也好,对她而言,或许是个解脱。”
我忽然忆起风亭钧那日的话。闻远舟与风亭晚是少年相识。他见过风亭晚最初的样子。他对风亭晚的一往情深,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按耐不住好奇,问道:“你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闻远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眉头抽动了一瞬。
不知多久后,他缓缓地开了口,声音渐渐地有些悠远:“那年她十五岁,我与她一起参加皇帝的中秋宴。她本来乖巧地坐在兄长身后,眼睛却不住地四处乱瞟,丝毫不安分。我那时也正百无聊赖,看到她的时候,便眼前一亮。谁知她也注意到了我,竟然暗示我一起逃席。”
闻远舟在回忆中笑了笑。
“于是我们佯作出恭,一起去了御花园。我见她模样生得柔婉,性子却十分机灵活泼,我喜欢极了,与她一起疯得忘了时辰。直到那边散了席,众人寻我们不见,才在御花园找到了正在偷摘果子的我们。”
“那日之后,我听说她因为这事被燕王责罚了,倒是十分过意不去。总想什么时候再见到她,却又没有机会。”
“谁知过了一月,我居然在镇南王府又见到了她。她父亲说,是在府里怕宠坏了,专程送她来跟舅母学诗书礼仪的。我自然高兴极了,从此日日下了学,都去舅母那边找她,一起偷偷去湖边。她与我抱怨,说不喜欢这些女孩子的规矩文章,缠着我教他武功。我见她本就会些剑法,于是就教了她点穴和轻功。”
“我们那时虽然年少,却也多少看过一些话本,隐约地知道什么叫情爱。有一日,我从树上摘了一只海棠,别在她的鬓边,然后,吻了她。”
闻远舟低下了头,耳根有些泛红。不知是不是我晃了眼,他的眼眶似乎也是红的。
原来他们之间竟是从最纯澈的爱情开始的。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事情变成了《王妃》中的模样?
我忍不住问道:“既是如此,为何...”
我看了看闻远舟忽然黯淡的神情,不忍再继续问下去。
只听闻远舟淡淡道:“虚与委蛇罢了。她也是身不由己,不愿辜负他父亲的期望。”
期望?可笑至极。
“哪有父亲对女儿作这样的期望?”我冷声道,“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她叫一声父亲。”
“身体是她自己的,命也是她自己的,凭什么任由别人摆布?”
闻远舟沉默了半晌,才道:“若她能像你一样明白通透,该多好。”
我顿了片刻,苦笑道:“通透吗?”
我摊开垂在双手的广袖,“通透的人能像只金丝雀一样被锁在深宫里?我费尽心思从镇南王府逃脱出来,居然又自投到这个雀笼之中。还有人比我更愚蠢吗?”
闻远舟看着我,神情晦涩不定。
半晌,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试探地道,“你想离开吗?”
我转头看他,见他眼中闪着不明的光彩。
“近日齐国与西野联盟,欲与新皇对抗。战事将起,我不日就要赶赴前线”,他顿了顿,眼中的光华更盛了,“你想跟我一起走吗?以你的武功,必定能住我一臂之力。”
去战场?
回想起上一月前与镇南王的那次决战,满目的血腥狰狞,记忆犹新。
只是,不知是因为想到能逃脱深宫,还是别的,我心中隐隐开始躁动。
听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眼神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或许在深宫幽闭得久了,我竟然开始向往在沙场上肆意拼杀了。
“战场虽然凶险,但我会尽力保护你。”闻远舟地看着我,眸中满是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