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依旧明亮,柔柔的月光洒在简陋的房子上。
虽还不算夜深,那些人家的一天却已算过去了,现在他们都已在睡梦中,安全而幸福的睡梦中。
只有一个人却仍然没有入睡,一个高大笨拙的男人。
今夜似乎是个孤独寂寞又危险的夜晚,他把他的孩子哄入睡,他就在桌子上点亮了一盏灯,桌面上居然还摆着一些好菜,他还从床底下拿出已经深藏了好些年的老酒。
他的模样并不像个垂暮的老人耐不住漫漫长夜的孤独和寂寞而借酒入睡的人。
他更像是在等人,等一个值得他拿出好酒好菜好好款待的人。就在他将桌子上的两个酒杯斟满,那个人就来了。
人未到,声音却已经到。
“这么香的酒,一个人喝,未免也太无趣了。”
高大笨拙的人把酒喝尽,说。“你来晚了。”
韩亦轩坐过去,把酒喝了,又倒满。“幸好还不算太晚。”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让别人等得太久的,只是……”梅子坞看着他,说。“我实在想不到第一个找到我的人会是你。”
“我也想不到你竟然会躲在这种地方。”韩亦轩说。
梅子坞说。“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
韩亦轩说。“至少有一点不好。”
梅子坞说。“那一点?”
韩亦轩说。“这里距离韩阁学院并不远,这条路也并不难找,一找就能找到。”
梅子坞笑了笑,忽然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并没有死的?”
“我一直都不相信你真的死了。”韩亦轩又替他倒了一杯酒,说。“像你这么样的人,似乎动都懒得动,怎么会这么容易死。”
梅子坞说。“幸好,像你这么样的人,世上并不多,否则我就头痛了。”
韩亦轩说。“的确不太多,但至少还是有的,这次我能找到这里来,就是有人故意引我来的。”
梅子坞忽然说。“你今夜是来陪我喝酒的还是劝我赶紧逃命的?”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三件事必须要做的。”韩亦轩看着他说。“看来,我只能做到一件事。”
“除了陪我喝酒,其实你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的。”梅子坞斜着眼看着他笑,眉头也抖动了几下。“这件事如果你说得够精彩,说不定你还可以做很多事情。”
韩亦轩说。“什么事情?”
梅子坞说。“你今天为什么肯打架了?”
韩亦轩说。“你看得出来?”
梅子坞得意的点点头。“好像还不止一次。”
韩亦轩说。“因为我最近都惹上了疯子,由不得我不打。”
梅子坞说。“还有人比你还疯?”
经常玩命的人,通常也会被当作是疯子。
韩亦轩苦笑,除了苦笑,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梅子坞他又问。“我实在很好奇,你为什么遇到的都是疯子。”
“你应该知道的。”韩亦轩看着他的表情就像也在看着一个疯子。
这眼神这表情,确实看得妙。
梅子坞却似没看出来,说。“我看,大概是物以类聚,疯子通常都是跟疯子相遇的。”
这番话,听起来看起来似乎更妙,不但妙,甚至有趣极了。
两人都笑了,一笑又几杯酒下了肚子里去。
肚子里的酒多了,话也就多了,韩亦轩就跟梅子坞讲起他跟疯子的事情。
韩亦轩不是话多的人,也并不太会说话,可,很多时候他却偏偏说很多话,而且说的话比大多数人都动听有趣。
他跟疯子打架的事情,当然也说得很精彩,听的人简直就像亲眼目睹了那场精彩。
韩亦轩就说。“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梅子坞点点头,说。“当然可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帮不帮得了你,那是我的事。”
韩亦轩想了想,问。“张郎他们几个上蒂南山干什么?他们又为什么都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
他没有问梅子坞,为什么会有人追杀梅子坞,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梅子坞也不会回答。
却不知,这些事情梅子坞似乎也不想回答,他更像是已忘记了那些事,想了想,居然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韩亦轩几乎跳了起来。
梅子坞平静的说。“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并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说的。”
韩亦轩几乎要大叫,他居然还是忍住了,他又问。“以前好像一向都只有一条路可以上蒂南山?”
梅子坞说。“从来都是只有一条路,而且外面的人根本很难进得来。”
韩亦轩说。“现在我却从第二条路登上了蒂南山,找到了这里。”
“你想不明白?”韩亦轩摇摇头,他又问。“你至少应该明白一件事。”
“这里的人的生活虽忙碌,却过得很安宁很快活,他们并不喜欢被外面的人打扰,也从来不会有外面的人来打扰。”他接着说。“因为这个地方相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地方。”
韩亦轩思索了下,说。“他们就是绿叶先生的后人?”
绿叶,不世出的智者,为一代帝王韩雎创下传奇帝国出谋献策立下不少功劳,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韩雎的帝王之路绝不会走得这么顺利,甚至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以后的韩之国。
他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也只是一朵奇花的绿叶,花开花盛艳,绿叶便在他该退下来的时候退了下来,过上他盼望已久的隐居生活。
梅子坞眨了眨眼,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韩亦轩,神情复杂而奇怪。他忽然又摇了摇头。“现在,轮到我想不明白了。”
韩亦轩也眨了眨眼,居然问他。“你想不明白什么?”
梅子坞说。“我想不明白你这人为什么这么幸运,你的人生居然出现了像宫舳和张小妤这么样的女人。”
韩亦轩说。“你认为这些事情都是她们两告诉我的?”
梅子坞说。“你并不像这么聪明的人,聪明的人,很多事情绝不会做的。”
韩亦轩说。“那些事儿,我却都做了。”
梅子坞说。“如果有一天你能忍得住不做一些事情,说不定你会成为全世界最幸福最快乐的人儿。”
韩亦轩笑了笑,说。“只可惜这种毛病发作的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梅子坞说。“所以,你的模样还算过得去,你的人却讨厌得很。”
韩亦轩微笑,说。“就算你说我面目可憎内心丑陋,我也不会离开的。”
梅子坞居然也苦笑。“我第一次遇到赶也赶不走的客人,这种事除了你,只怕没有人能做得出来。”
韩亦轩说。“像我这种客人本就不多,你应该庆幸遇到。”
梅子坞说。“我还要谢谢你?”
“当然要。”韩亦轩说。“无论是谁,都该看得出来我做了倒霉的保镖。”
梅子坞似乎又忍不住笑,好像觉得很可笑似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保护的人总不会是我吧?”
“怎么不会是你!”韩亦轩说。“你躲在这里总不会是想过一些田园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