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娘看了看丈夫,说:“我们马上就走,就不去你那边了。”
李若荷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人都惊呆了。哭了好一会儿,抽泣着说道:“这几天不知怎么了,母亲不理我,父亲也不开心,我一点不想回家!”
突然,她便想到了什么似的,抱住聂隐娘说:“隐姨,你对我最好了,你带我一起走吧!我跟你们走,我保证不会出乱子,我最听话了!”
聂隐娘被李若荷弄得哭笑不得,哄了半天,李若荷就是一定要和他们一起走。聂隐娘最后无奈,看着边上一个草草带个幞头的青衣中年人。中年人微微点头,隐娘笑着说:“好了好了,我们带你走!”
李若荷一下子破涕为笑,抱着隐娘又亲又闹,末了,她决定写封信留给父亲:
“父亲大人,女随隐娘去往山东,数旬即返。隐娘已允女同去,望父勿忧。女荷,叩首百书上,六月十一日。”
这一天天快黑的时候,袁子期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进入了洛阳城的北面的夏门,走进夏门的一刻,他突想到了玄宗时宰相张说咏郭代公元振的诗句。“大勋书王府,舛命沦江路,势倾北夏门,哀靡东平树”。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什么都是虚无的,郭元振、张说,这些人哪个不是建功立业,权势官位炙手可热,但夏门仍在,斯人谁知?看看眼前急急忙忙赶回城中的东都百姓,也许,保住他们的命每天能够谋生,能够回家吃上一口热饭,就是他们人生的目标。“夏火不可语冰”他想,辨明了去修养坊的路途,他策马而去。
快掌灯之时,他到了修养坊。修养坊在洛河北面,紧靠着河边,坊外种了不少扬柳、修竹,他到坊门之时,东都留守士兵正要关门,他急忙驰入坊中,坊边路上种着丛丛牡丹,在夏夜的微风中摆动,马蹄在沿街的硬土上敲出得得的清脆响声。袁子期放慢了马步,他觉得洛城的夜晚已经让他开始有点陶醉其中。
他最后在一座寺院前停了下来,这座寺院和中土的寺院略有不同,不像中土的挑角飞檐,此寺的屋顶都是带着圆弧样,他下了马,把马拴在了门前的石柱上,走过去拿起门环扣门,三下又一下,停了停,三下又一下,不一会儿,一个光头的僧人出来应门。袁子期从腰间拿出一个铁铸的物事,那僧人提着灯笼一看,立马跪了下去,并举手划了个十字。
六月二十五日早晨,长安的天空很蓝很蓝,连一丝云都没有,朝阳一出来,整个长安城就变得热气撩人了。
宪宗在飞霜殿中,静静的坐看等朝会开始,他的眼睛还是通红的。当太白派决云子那封信摆在他面前时,他一时还不能相信,张真人怎么可能死?!这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当看完信后,他终于开始接受这个事实。师父竟然死了。虽说贵为天子,但他一直很怀念当年在太白山下,张子謇教他学剑的那些日子,还记得师父告诉他,如果有任何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找师父。
可是,连最后的一面也没见,师父就这样死了,决云子的信中是不是少提到了什么?宪宗一边想一边朝门口走去,朝会的钟声已经从延英殿中传了过来,庄重而悠扬,他随着梁守谦上了步辇。他变得坚定而专注,因为裴度今天带着伤上朝了。他忘了这封信,忘了少提了什么。如果他记起了,他就会发现这个惊天的阴谋,而历史也将会在这一刻改写。然而,他只是急切想去朝堂,去见裴度。
唐朝的进程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天仍然很热,但上朝的诸臣都穿戴的十分整齐,个别身宽体胖的已经觉得未上朝就汗水湿衫了。在梁守谦尖锐的“上朝”声中,大臣齐齐伏地,宪宗登上了御座,一时就看到了裴度。
裴度坐在一张软凳上,虽然也穿上了紫袍,但头上却没有戴冠,而是包了一块白布。陈弘志伏在他边上,此刻裴度微微低头,他正好能够看到那块刺眼的白布。宪宗激动得有点迷糊了,连众卿平身都没说,直接喊道:“裴度!”
跪在地上最前边的李逢吉和王涯交换了一个眼色。裴度立即抬起了头,看着宪宗,四目相交之时,两人眼眶都有点湿润了。梁守谦在边上轻轻咳了一下,示意宪宗,宪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随即正色道:“众卿平身。”诸人参差站起。
宪宗清了清喉咙,说道:“自三日武卿被害,裴卿被伤,到今日已过了二十一日。如今裴卿身体伤未大愈,成德、淮西、淄青三镇又蠢蠢欲动,来犯朝廷,诸卿以为当如何应对?”
礼部侍郎崔群,首先站出列中,说道了一堆以德怀柔的话。接着,尚书左丞韦贯之也出列说了几句附议之言。李逢吉和王涯也想借此罢去裴度的官职,也进言道:“现下若是以稳妥而见,莫若先免去裴中丞之职,以安诸镇之心。”
宪宗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毫无表情,等诸人都已退回列中,他环扫了一眼延英殿,见再无人出列,说道:“裴卿,朕想听听你对三镇的看法。”
裴度今日上朝为的就是向宪宗说明不可姑息三镇叛逆,当即开口说道:“臣该说的,已经在上书中说了,臣听说陛下前日圣断,一意讨贼,国之大事,岂能随意变更。臣请讨贼!”
裴度说完,延英殿中一片静寂。突然,宪宗大叫一声,“说的好!”接着,他从御座站了起来,大声下令:“裴度听旨!”陈弘志急忙扶着裴度上前,宪宗大声道:“今日膜拜你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接替武元衡,专责同平淮西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