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凉意,天已入秋。
比起繁华安宁的其他地区,西部的荒野戈壁显得萧索冷然。
斯罗塔城是西部新宁州的首府,新宁州原来称为无序之地,莱恩国王西征之后将其并入格罗姆王国的版图,更名为永镇之地,而福克斯国王即位后又将其更名为新宁州。
新宁,两个字代表着福克斯对它的一番期望:新生,安宁。
但因为历史原因,这里却偏偏安宁不了。
“新宁不宁,无处太平。”
这是东西往来的商贩最常念叨的一句话,也是西部最真实的写照。
斯罗塔城的东门有一条曲折蔓延的大道,如同一条苍蟒伸向东方,这条道路是连接西部和群鹰丘陵的唯一通道,被称为西部走廊。在这条长达数千里的走廊两侧,每隔十多里地,就能看到一座几乎相同的石塔,其中有的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损毁不堪。这些其实都是莱恩国王在位时期下令修建的烽火台,一旦西部有事,以狼烟传递信息,军队就能迅速前往。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高塔终于变成了一堆废弃的石头。
平日里,在西部走廊上穿梭的车马行人并不少,但敢在夜里赶路的却少之又少。即便是高手众多的金银商会和双子契约,也绝不敢在晚上冒这个险。
但今天,一队人马不顾渐渐暗淡的天色,依然不快不慢的行进在这条大道上。
队伍的前方是三十名身着银灰色铠甲的骑兵;队伍中央则是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马车两侧各有三名将领着装的骑士;马车后面则是六十多名同样全副武装的骑兵。
队伍整齐有序,甚至连马匹前行的步调都几乎保持一致。而队伍最显眼的标志,是前方一个骑兵手中举着的大旗:蓝底金边,中心是一圈荆条缠绕着三把交叉的十字宝剑。
灰荆棘骑士团。
格罗姆王国中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与风骑士团并称为王国的“虎鹰双翅”。
这时,马车的窗口突然被一只雪白的手猛的推开,一个年轻女子探出小半个身子,她容色绝丽,唇红齿白,但一双眼却透出与外表格格不入的冷峻之色,她微微扫了一眼前后的队伍,便对车旁的一位年轻将领喊道:“布雷安!你给我过来!”
叫布雷安的年轻将领立刻催马靠近,应声道:“二公主有何吩咐?”
原来这个年轻女子竟然是福克斯国王的次女,索菲亚公主。
索菲亚一脸的不高兴,她甩了一眼车里,扭头看着布雷安说道:“我想咱们今天就在外面宿营,可不可以?”
“二公主殿下,恕下属拒绝!”布雷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接着说道:“纳伊将军吩咐过,行军驻地之事,我们只可听令于坦德尔大人,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半步不敢停留,何况前方再有十几里地,就到卡森镇,届时您可以休息得更舒适一些。”言罢,布雷安也瞄了一眼马车里的另一个人。
“哼!”索菲亚将窗户狠狠的拉上,气呼呼的看着面前对自己微笑着的人,一位年纪比索菲亚稍大,身着军服的英俊男子。
这位男子正是格罗姆王国风骑兵团,有着“智将”美誉的参谋长,索菲亚公主的丈夫,坦德尔上校。
“你笑吧,回头我再跟你算账!”索菲亚把头一歪,不再看他。
坦德尔哑然一笑:“亲爱的公主殿下,只要咱们安全进了卡森镇,您就是把我扒光了吊起来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索菲亚卟哧一声,粉白色的脸上泛起绯红,轻啐一口道:“不正经!谁稀罕扒你衣服......”
坦德尔笑意渐浓:“不扒那是最好,等到地方了,公主殿下就是想翻个天,我也由着您,行么?”
言罢,只见索菲亚攥紧了双拳,两脚不停在车里踩来踏去,咬着牙冲坦德尔道:“不要!不要!前几个镇子你也这么哄我的!我就是想体验一下在这片戈壁露营的感觉嘛!”
坦德尔摇头道:“这鬼地方荒凉萧瑟,黑夜里更是阴暗恐怖,一个女孩子家,体验这个干什么?”
索菲亚则不依不饶,一把抓住坦德尔的手,一边摇一边嗲道:“不嘛!不嘛!乖坦坦,好坦坦,你依我一次好不好嘛。”
换了平时,坦德尔八成是磨不过这个小妖精的。但此时不同,坦德尔心里清楚,即便是有百名骁勇的骑兵保护,让索菲亚公主在这种地方过夜,也是极为不理智的。倘若出了什么差池,他坦德尔定要懊悔终身。
当下他便稳住被妻子几乎摇乱的心情,收起笑脸,正色道:“不成,坚决不成。咱们之前说好的,到家你说了算;出门我说了算。这次你就是把马车摇翻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呵!你还冲我摆上脸色了!”索菲亚一把甩开坦德尔的手,“你信不信我还真就把这马车给它摇烂了!”说罢,居然真的双手就抓紧座椅,准备要干点什么。
坦德尔一看索菲亚这架势,立刻知道不妙,赶忙一把抓住索菲亚的手,带着近乎哀求的音调道:“我的公主殿下啊,您真是我的姑奶奶,您就别闹了,这样吧,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开个条件,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一定满足您!”
索菲亚盯着他半响,这才慢慢露出胜利的表情,眼珠往上一转,笑道:“好吧,那你得答应帮我办一件事。”
坦德尔暗暗叫苦,心知自己的这位小霸王,是出了名的鬼灵精怪,谁知道她会让自己去干什么摘星揽月的稀奇事。但此时为了哄住她也别无他法,便连声道:“好说,好说,只要您不再胡闹,别说一件,一百件我都答应!”
听到丈夫痛快的答复,索菲亚满意的点头笑道:“记不记得前几天,你跟我说,赛兰特他回来了。”
坦德尔先是一愣,接着点头道:“记得。怎么?公主您想见他?”
索菲亚微微一笑道:“不错!坦坦你真聪明。”
“你见他干嘛呢?”坦德尔问完才发觉自己有些嘴笨,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但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坊间有不少关于索菲亚公主与赛兰特的传闻,坦德尔也很清楚索菲亚当年的确钟情于赛兰特,不过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索菲亚的丈夫是他,而不是赛兰特。
索菲亚却大大咧咧,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怎么?找他有困难?你们两个不是号称亲如兄弟么?我嘛,其实就想再见见他,这么个大才流落在外,简直是暴殄天物,如果他能重新为我父王效力,岂不更好?当然,我也想和他叙叙旧,这一别多年,现在也不晓得他有没有变化。”
看着妻子一副坦然的表情,坦德尔心里一阵惭愧,他深知索菲亚是何种女孩,便恢复笑脸道:“此事说难倒也不难,只是有些麻烦,想找到他,我并非没有办法。但公主您也知道,菲尼克斯公爵已经下令,追捕达纳之巅的人,赛兰特名列榜首,万一被他们知晓咱们与赛兰特接触,恐怕国王他老人家也会责备咱俩的。”
“哼!怕什么?”索菲亚听到菲尼克斯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一皱,俏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叫父王当初不听我的,假若当年他将我......我小妹许配给赛兰特,你俩联手,今天的西部又怎会是此般模样。”
坦德尔赞同的点头:“不错,只可惜我身为风骑兵团的参谋长,北方各处也皆为要地,难以抽身西顾。哎,若我二人有其一来此西部,我保证五年之内即可大治!”
“你说能在五年之内就让这鬼地方好起来?”索菲亚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不瞒公主您说,我之所以视赛兰特为兄弟,就因为我发现他不仅聪明过人,知识渊博,这治国之道也非等闲可比,一次论及西部之治时,他跟我畅谈一宿,令我茅塞顿开。后来,他突然不告而别,我就沿着他说的方向继续研究,攻读书籍,逐步完善,如今雏形已成。三个月前,我已将整理订正的《西治论策》呈献予国王陛下了。”
“难怪父王让咱俩不急回去,先来这穷乡僻壤转悠。”索菲亚恍然大悟,接着道:“哎!我说,赛兰特到底和你谈了什么?能不能先泄漏点给我听?”
坦德尔笑道:“就是全告诉你也无妨的,赛兰特当初这么说,这西部看似混乱难治,其实只是表象,追其源头,还是当年猩红一役所遗弊症。如今,凡德尔人虽看似粗莽如旧,实则早已大不如前,只需三策,保管这西部以后稳若高山。”
索菲亚一听,顿时来精神,忙道:“唔?你给我讲讲,他有何三策。”
“其实非常简单。”坦德尔遥望窗外片刻,一字一顿道:“修路,建厂,办学。”
“嗯?修路?这西部走廊直抵鹰丘,何须再修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