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前来,弦月蹲在那里却正好看不见来人。
“雪凰,你在这里。”
然而光听声音,弦月的动作便戛然而止。那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却喊的再不是自己的名字。
弦月蹲在那里,没敢动,甚至是借着月老的宽袍大袖企图挡住自己的身影。
雪凰诧异,低头看了一眼弦月,又看向辰晷,最终行了一个礼。
“母亲在找你,你回赤星宫看看吧。”辰晷淡淡吩咐。
雪凰点头,又看了一眼蹲在那里的弦月,轻轻碰她。
弦月缩在那里却不动。
月老并未察觉这期其间的诡异氛围,一心扑在工作上,他突然用拐杖再度重重戳了戳地面,大声道:“弦月!磨我也是没用的,既然是你师叔答应的,少不得你要应这个差事!这个相亲会,你是必须给我参加,听见没有!”
辰晷闻言一愣。
相亲会?
他今日与其说是来带话的,不如说是知道上清境开了,雪凰必然来此,故意接了这个活儿想来看弦月一眼的。忍了那么久没有来,忍了那么久没见她……可这家伙居然要参加相亲会?!
弦月避无可避,猛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知道了,知道了,相亲会这等好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您就放心吧!”
“真的?”月老大喜过望。
“真的!”弦月掐腰点头,不输气势。毕竟总不能让他看见自己一副可怜巴巴的失恋颓丧样子,到时候再闹出别的事情,只会更乱。如今,既然选了这条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雪凰在辰晷的脸上明显看到了一抹惊异和愠怒闪过。
“弦月……”雪凰迟疑,想着怎么打这个圆场解释清楚。
弦月却突然拍了拍雪凰,“我得去整理整理,准备发请帖给大家,不陪你了!”
说着话,她点了点阿绣,带着阿绣看也未看辰晷,直奔紫微宫而去,飞速关了大门闪人了。
月老几乎是心满意足哼着小曲走掉的。雪凰看着弦月满心都是愧疚。
只有辰晷,负手站在那里,盯着紫微宫的大门,似乎用视线都能将那大门戳出个洞来。
弦月,你放手放得这般轻松,如今这般决绝,这便是你选的!好!很好!
弦月站在院子里,重重呼出一口气。
之前一直在淡定围观全过程的月到此时才开了口,“你本没放下,他也放不下,如今雪凰也来说清了,为何不三人君子协定,暗度陈仓的好?”
弦月摇头,“我知辰晷。若我们尚有牵绊,他定然不会娶雪凰。他固然耿直,但毕竟强势,他不愿负我,便必负雪凰。可是,雪凰在这里面何其无辜?如今他们已然订婚,便是坐实的事情。我自当与他保持距离,不然若雪凰再遭离弃,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是只是为了给她增加更多痛苦。在她彻底好转之前,我不愿冒风险。”
“在她好转之后,她便已是龙神的妻子。你那时,莫不是也嫁过去做个小?”
弦月低头,“我没想。”
“你便只想别人,不想自己,甚至连他也一并舍出去了。怪不得他要生气,换做谁也要气一场的。”月到坐下来,轻轻叹气,“感情这件事,本来就是狭隘小气的,最容不得人大方。”
“所以,姐姐想说,我错了?”
月到摇头,语调疏冷,“你没错。只是你就和当年的藤萧一样,将大而无畏视为骄傲,太看不起感情的分量。你们这种人,便天生该做个神仙,活得注定憋屈没滋味。”
弦月愣住,看向月到。自她回来,第一次提到藤萧,也是第一次说出这样怨怼的话。
“其实连我也不知,藤萧他竟然便是句芒神君。”弦月试探。
月到没回答。
“姐……”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提。”
“可是……”
“他是他,我是我,他是神君,我不过是个魂魄,他不记得我,我认识的也不是什么句芒神君。藤萧早死了,死在烈山部,为了他的天下大义,为了他可笑的梦想追求。”
弦月闭了口,她看到了月到的决然。
姐姐便是这样的性子,她认定的人多么艰难,哪怕天崩地裂,沦为罪人也要朝他前进;而如今她已然放弃的感情,便是认谁牵拉,她也不回头去,哪怕其实她自己也心有不舍。
有些时候,弦月很羡慕月到的冷定清醒,她自己总是犹豫太多,顾虑太多,放不下太多,最后反而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第二日一早。
阿绣抱着那一叠子请柬跟着弦月出门了。
弦月边走边感慨,“阿绣你说,我一个刚刚受刑结束的人,去送请帖,会不会被人打出来?”
“姐姐好歹贵为上清境的人,如今又是灵真身份,大家总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吧。”阿绣其实也有点含糊。
弦月倒转身,回退着走,“要我说,还是先捡那些有把握的去吧。你看看名单,有没有什么与我相熟的。”
阿绣抱着帖子,低头看名单:“上面有几位都是姐姐之前学习的同窗,应当没问题吧。你看,这里有小炎君火溢,有惊雷太真,有……”
一主一仆,在这偌大仙界边走边聊,却没一个人正经看路。
在弦月身后不远处,辰晷站在那里,看着总是喜欢倒着走路的弦月离自己越来越近,却没有丝毫察觉,注意力都在她的相亲会上,只觉得越发气恼。
墨白手里也有一叠子请帖,他忍不住笑看着弦月过来,再看看辰晷那一步不动的紧绷状态,便心心念念坐等看弦月撞到辰晷身上的一幕,并不出声提醒。
然而,就在弦月再退一步便要撞到辰晷时,站在辰晷和墨白身边的另一个人忽然开口,“月儿!看路!”
弦月诧异转身,直接见到一堵墙,再一抬头,一张近得不能再近的熟悉面庞居高临下看着她,直直撞入弦月心里,但这个人此时却满脸都是不爽的气息。
弦月慌乱跳开,一脚踩到长长名单,脚下打滑又撞到阿绣。电光火石之间,只见漫天红色请帖纷纷扬扬,瞬间散了一地,而主仆两人则狼狈异常,摔在了一起。
弦月只觉得再没比这种见面方式更丢脸的了。
辰晷忍住了抬手拉住她的冲动,负手,攥拳,看着她。
她自己要这般生疏,便由着她这样下去!辰晷恨恨的想,忍着去关心她的冲动,保持自己的严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