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议员与神父一前一后接踵被杀,而且是因为那种不名誉的原因,这让围绕在奥尔良公爵身边的那些年轻人都感觉极其失望与羞愧,他们也是愿意为加泰罗尼亚付出一切的勇士,杰玛的父亲与兄长,甚至未婚夫所遭受到的事情他们也有可能遇到。
酷刑与死亡对这些品行高洁的战士来说不算什么,但一想到,自己死后还要遭受侮辱,发誓要保护的女儿与妻子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优待,反而沦为游女与奴隶,即便是他们也不由得浑身发抖。
因为有了这样的事情,这些原本支持奥尔良公爵成为巴塞罗那伯爵的人反而都沉默了,他们无法厚颜无耻地请求公爵留下——他是法国人,却已经为加泰罗尼亚人做了很多事情,他们却给不了公爵什么东西,别说巴塞罗那伯爵的称号与加泰罗尼亚,公爵是个高贵而又圣洁的人,他与兄长的情感远胜过那些被如塔马利特议员之流孜孜以求的权力与钱财。
只是看着这样一个如同传说中的骑士那样品德高尚,勇武善战的好人离开,他们确实很难过,在难过的同时,对未来也有一丝迷茫,将来的西班牙之主只是一个孩子,加泰罗尼亚连带整个西班牙都将会被国王指定的总督代为管理直到卡洛斯三世能够亲政。
在这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时间里,那个总督会不会如之前的西班牙人总督,又或是曾经的大孔代那样,纵容士兵们肆意偷窃、淫辱,甚至杀戮?他们会不会再次背上沉重的赋税,或是被收没财产,被强制服役?
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王位继承权战争可能要持续上好几年……
路易十四的光辉固然能够照耀在法兰西人的身上,但他们不是法兰西人啊。
“但我的兄长,国王陛下一直在计划将法兰西的政策推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奥尔良公爵拉了拉斗篷,在海边,早上的雾气带来的还是凉意:“你们应当看过报纸,书刊,或者你们也可以去佛兰德尔甚至荷兰去亲眼看看,去看看那些平凡的民众,”公爵说:“看看他们的生活,然后看看你们的,或是问问他们的过去,我不能说所有的事情都完美无缺,但一切肯定是在往更好的地方走。”
“更好的?”另一个前来送行的加泰罗尼亚人问道——他正是那个给了杰玛匕首防身的人,“法兰西的国王有说过那会是怎样的一个未来吗?”他想要忍住对那些君王的刻薄但还是失败了:“总有人给我们这样那样的承诺,也许是吧,等我们上了天堂,一切就都好了。”
公爵笑了笑,不去介意这孩子的无礼,他沉吟着看向灰沉沉的天空,“一定要说的话,我的兄长倒和我说过一些,诸位,他说,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将来至少一百年内不要有战争,所有有能力的人都能得到一份工作,工作所得足以让他支撑起一个有三个,或是四个孩子的家庭。
每个家庭都应该有一桩漂亮干净的屋子,厨房里的锅子里炖着一只鸡……节庆日里人人都能穿上鲜艳的新衣服,上街游行,唱歌和跳舞,如果他们愿意,也可以乘坐马车或是船只到其他地方游玩……未成年的孩子都要去读书,无论他是贵族还是平民,无论他的父亲是富有还是贫穷,无论他是个男孩或是女孩……”
“每个人?”
“每个人,除了那些犯了罪的人。”公爵说。
“这是天国吧,”那个曾给了杰玛一份善意的人说,也许是因为杰玛最终还是被处死了,他满怀愤懑,却又无处发作,但听到公爵这样说,就算他的舌尖饱含毒液,也说不出什么尖锐的话来:“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世界呢?”
在这个国王们依然将战争视作功绩、荣耀与权力所在的时代,平民们就如同田地里的麦子,领主与君王们毫不留情地一次次地收割他们,压榨他们,喂养他们的士兵与战马,对他们如何,很少会有上等人去关心,不,应该说,他们是看不到被迫匍匐在他们脚下的人的。
“嗯。所以,”公爵低声说,仿佛是在怕惊动了什么:“我们也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走,哪怕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看到,但我们的后代肯定是能看到的。”
“那必须有个好国王,”年轻的弗朗西斯科说:“还有他的后代们,也必须是个好国王。”这种事情,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谁知道呢,”公爵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也许将来没有国王了也说不定。”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另一个人坚决地说道,比之前更决断。
这同样还是一个即便没有了国王,没有了继承人,贵族与大臣们,还有数以百万,千万计的民众,依然要从其他国家邀请一位高贵的王室成员来做国王的时代。
“命运总是那样不可测,我们谁也猜不到将来会如何。”公爵抬起帽子,戴在头上:“但诸位,我可以这样说,如果国王陛下恩准,我会向他请求,回到加泰罗尼亚来的。”
几个加泰罗尼亚人顿时露出了喜色。
“不过我现在必须走了,我要回去凡尔赛,参加我侄儿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