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乾德没继续说下去,只对着闵元启道:“局面越来越坏,以后手里抓着刀枪的人要比拿笔墨的更吃香了,世道一乱就会变,咱们就得跟着变的世道走,不能守着成规不变。在前两年我也逼着你那几个弟弟读书,未必在卫学里不能考个秀才,甚至闵家先祖庇佑,没准能考个举人,进士。咱家虽不是大富人家,但供得起子弟读书,也能请有本事的先生来教,但这两年我就不再做这个打算了。新旧鼎革之际,快也要十几二十年才安稳,慢的话要好几十年,正是武夫用命丈夫风光之时。既然现在你有眼下这局面,我自然是先尽着你来,我那边有几个家丁,还有族中加起来的得用的家丁,有关系信的过的青壮男子,不拘如何都给你派过来,加起来也有一二百号人了。银子我是拿不出多少来,这些年田亩收成有限,煎盐所得只能够打点上司人情往来和日常开销,不过我那里有一些长枪,短枪,还有备倭兵马当年用的狼筅,刀棍,狼牙棒,火门枪,鸟铳,开元弓,小梢弓,箭矢,千户所城我能动用的武库,不管是我自己藏的还是库里的,能给你送多少便是多少。只是铠甲铁盔却是没有办法,不要说我们这里,就算是在淮安府的卫署府库里头怕也没有几件铠甲,上次给你的二十领甲,铁甲只有一具,其余的破烂流丢,不怕你笑话,这也是咱们闵家二百多年的积存,换了别的人家,这二十领甲都未必有……也不敢有,私藏铠甲五具就是弃市,咱们的甲也是挂在卫所名下才敢藏!”
闵乾德说了一大段话,才算把自己今天的来意给彻底交代清楚了。
按闵乾德的想法,既然闵元启已经上了路子,兵粮钱财都有了奔头,在这样的乱世里抓着刀枪也确实是比舞文弄墨强的多,有了这既精明又有胆魄,个人武艺和带兵的本事都相当高明出色的侄儿,是没有必要把希望放在还没有长大成人的儿子身上,反正一笔写不开两个闵字,身为族长,闵乾德当年能接下闵乾礼突然逝世留下来的空档,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闵家声威不倒,那么到如今这时候,他也不会恋栈手中的权力,对闵元启这个侄儿,闵氏家族能给多大的支持,当然便是要给多大的支持……
这个意思相当明显了,库藏的军械,充足的人力,除了实在没有什么银钱外,闵乾德算是把闵家二百多年的积累都给拿出来了。
和真正的大将门世家,比如大同的马家,张家,榆林的周家,贺家,还有宁远的祖家,当年广宁的李家,那些动辄养着几千骑兵当家丁,拥有十几二十万亩地,过万军户给这些大将门当佃农,另外他们彼此结亲互相支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将门看似没有勋臣们身上带着侯伯的封爵,但论实际的权势其实是远远超过在京师的勋臣们。就拿祖大寿来说,他在广宁城下率部先逃屁事没有,在京师城下袁崇焕被逮拿之后祖大寿立刻带兵而走,换了普通将领在崇祯二年时怕是铁定掉脑袋,但崇祯皇帝不仅没有下旨逮拿这个辽镇大将,反而请孙承宗这个老上司写信给祖大寿,再三保证不会追究祖大寿和祖家的责任……大凌河之战祖大寿被迫投降,换了普通人就算跑回来也定然削去官职权柄,祖大寿还是什么事也没有,继续替朝廷守锦州……这些事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因为祖家有大量的私兵,和辽镇将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连,比如后起之秀吴三桂就是祖大寿的外甥,处置了祖大寿,辽镇上下离心离德,到时候又如何收场?
闵家这样出过指挥使的将门世家实在是太平常了,眼前闵乾德拿出来的东西已经是近乎闵家能支持的全部,声望,人脉,资历,还有现实的帮助……
“多谢二叔。”闵元启深揖下去,替自己身体的原主说道:“此前小侄对叔父还是有些误会,实在不该。”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了。”闵乾德摆手道:“我当年也不是全无错处!”
叔侄二人都是微微一笑,过去的些许心结,算是完全彻底的解开了。
不远处王三益和李国鼎已经在商量派到盐池这里来的人手了,现在每个百户不光是有在编的旗军,余丁数量也是极多,这算是大河卫这里的特殊情况,从云贵到京师至辽东,军户在编或逃亡的情形各有不同,逃亡最厉害的应该是浙江南直等地,地方富裕,普通民户的生活水平肯定是在大明数第一,江浙两地逃亡军户为第一,其余边镇地方则军户是边军最稳固的来源,又有很多边境堡寨需卫所协同守备,建制相对完好。
大河卫和淮安卫等诸卫是运军,在早年间运军能额外多领军饷俸禄,所以军户逃亡不多,到现在为止两卫在编旗军都是满编,这种情形在整个大明也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