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信息不明,消息传递不清的时代,最稳定和最准确的消息来源就是邸抄塘报,但现在也是基本上都停止了,整个南北沿着运河的交通和信息交流也停止了,一切都开始模糊不清,人心陷入巨大的不安和惶恐之中。
待清兵入关进京师之后,南逃的官员士绅成十倍百倍的增加,毕竟汉人士绅和胡人还是有些隔膜,不是一开始所有人都愿替蛮夷效力,留在京师的文官士绅可以接受李自成的新朝,一时间却不能接受替胡人效力,南逃之人甚众。
闵元启挑在此时抵达是避开水关白天繁忙时节,过一阵子若有大量漕船南下还好,不会太扎人眼,而此时水关相对冷清零落,十艘漕船满载细盐前来太过惹人注意,普通盐商当然不必怕,但若惹动城中满驻的客军注意那时麻烦必定不小。
码头上影影绰绰站满了人,还有一长溜的马车骡车已经准备好了,朱家在城中当然不会备着大仓,淮安府城相较扬州要小的多,比起苏州和南京这一类大城更是小的可怜,城中商行林立官署众多,可谓寸土寸金。这城中当然不便设大仓,朱家的大仓就设在清江浦西南地方不远,储盐运盐均是十分方便。
待闵元启下船时,朱任重和朱万春,朱万和等人俱是迎上来,众人彼此在灯火下拱手见礼。
这一次见面朱万春的态度较上次时就恭谨郑重的多。
上一回闵元启不过是个小小试百户,和无赖动手展露了胆色,又提出晒盐法令朱万春颇觉欣赏,拿出几百两银对朱万春这少东只是小钱,无非是投资一个有可能的项目,算是后世风投的鼻祖,只是这风投看起来太不靠谱,朱万春因此被父亲和兄弟嘲讽多次,这一次见面时闵元启带着十船盐前来还是小事,其麾下旗军个个沉稳老练,显示出沉稳内敛而不乏威胁的军人气度,几十号旗军纷纷撑船上岸后便自动列队站立,为首队侧各站着一个小旗官,朱家的人俱知道漕船上每船用十人,每十人一纲司,五船一甲首,组织也算严密,但那些运军如何与眼前的旗军相比,这些人虽然撑船,却是人人带着长枪或刀牌,下船后便沿岸散成队列戒备,各小旗官也就是纲司们站在漕船一侧指挥,短短时间几十号人将大片地段看管起来,有一些停泊的船只上有人听到动静,刚刚探出头来便是被旗军喝斥着将头缩了回去。
虽然水关这边相对冷清,也就是对应繁忙时节,沿着码头还是有几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停靠着,很多人半夜被惊醒,但在凶狠的目光下都是相当明智的选择躲在船中,不敢随意出来窥探观察。
“闵百户练的好兵。”朱万春忍不住道:“前后不过月余时间,真是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闵元启听出这少东主在试探,身后没准还有那老狐狸朱任重。朱家商行在盐行里算是本份规矩的,但还是不能以普通人视之。
商人在这个时代的形象极差,其实他们本身行事都各有规矩,信用在这个时代可以当成银行本票,失信之人很难混的下去,但商人会用到种种倾轧心机,巧取豪夺也不在少数,相比较为淳朴的民间风俗,一心逐利的商人确实和普通人不同。
这个时代和后世不同,后世的中国可以说是全国以利为主,成功的标杆便是是否赚了足够的钱,钱多的便成功,钱少的便失败,在这个时代却是完全不同。
哪怕是明末这礼崩乐坏之时,商人的社会地位也不高,真正的高手是士绅暗中经商,家族还是耕读为主,朝中有人当官,家族有举人秀才,但扶植族人或是有代理人帮着经商,官商暗中勾结,这才是这时代最高端的玩法。
朱家这样的商人家族,重视利润也注重形象,因为他们原本形象就极为不堪,同时也会规避可能出现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