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有想吗?
不,走到今天,我大概已经明白礼官为什么招人恨了,就说末代天官,他做的事是错的吗?未必吧!可是正义是要付出代价的,当你去追寻这个的时候,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一代代礼官皆如此,只问黑白,不问对手是谁,仇恨,也一代代的延续了下来……
我心里是清醒的,但……有时我真的不敢想,我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还隐藏着多少我一无所知……
我不怕死,但我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亲手葬下自己所认识的人,从此世间只余我一人,百年沧桑,那才是最可怕的。
人总是个趋吉避凶的东西,我真的有点怕了……
但,青竹说的对,怕没用,它仍旧在哪里等着我。
“她……也在看着你。”
忽然,青竹如此说:“她说,早知如此,不如让你死了。”
我心里一抽,垂着的头抬起:“她……是谁?”
青竹不语。
于是,我又问:“她是天盟的人吗?”
青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再次追问:“那么,她不见我,是因为怕那则谶语吗?”
“谶语?”
青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神情呆滞,随即嗤笑起来:“一个人的命有无数走向,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有数不清的关节,每一个关节都充满变数,一个点变了,那就全变了。张道玄曾看见你的一角未来,留下谶语,但那一角未来,只是属于你无数命运走向中的一种,虚无缥缈,充满了不确定性,她是何等人?会惧怕这等东西?”
见我沉默不语,青竹又说道:“她救你,是因为她欠了你们这一门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不肯见你,其实也是一种对你的保护,太多的眼睛盯着她了,其中有很多都是你们这一门的敌人,若与你相见,对你来说……是一种扼杀!”
说此一顿,她忽然扭头看向我,目光灼人,话锋一转,问道:“换言之,即便你见到了她,你觉得又有什么用呢?现实是现实,童话是童话。”
我细细思索她这句话,嘴角掀起,心头苦涩。
是啊,现实是现实,童话是童话。
童话里,灰姑娘可以和王子快活的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
现实里,睡惯了硬板床的灰姑娘睡在软塌上会腰疼,无数的贵族礼数会让属于原野的她生活压抑,喘不过气来,甚至,会成为豪门之间的笑柄,最终精神抑郁。
这就是距离。
想要一个优秀的爱人,就要自身足够优秀,否则,他说的你不懂,你说的他不懂,短暂的激情后留下的是永恒的尴尬。
我想了想她,又想了想自己,然后发现,她开始变得模糊了。
“忘了她吧,活在当下。”
青竹望着太阳,纤长的手指对着天空画了一个圈,将远处的真武祠全都笼罩进去,轻声道:“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才是真实的,无情才是有情。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入天盟,所过之处,无人敢拦,那你就去见她,如果……那时你心中还有她的话,她是你的。
哦,对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说的,她说自己哪里也不去,就在那里看着你,等着你去见她。”
疼么?
我摸了摸自己胸口,好像……又没那么疼了,反而看向真武祠时,心中更暖,于是,我说:“好,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别耽误太久,你就剩半年了,死了以后你很有时间。”
青竹一点都不温柔,直接站了起来,睨了我一眼,这才伸个懒腰,淡淡说道:“忽然之间又没那么看不起你了,总该还算是个男人吧,如果实在是扛不住了,记得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如果你喜欢做梦的话。
还有,不要总是半死不活的,让你师父担心,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妈最爱你的人,那次我去找他,知道你的情况后,他在屋外坐了一夜,一直眼神飘忽的看着远方,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这样的你能不能担得起来……”
耳畔,渐渐安静下来。
青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看向天空,其实我是个俗人,以前想钱,现在想娘们,还真没时间像个正经八百的化外之人一样看看周遭的世界,这是头一回,发现这世界原来这么美。
于是,我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天空,等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保温桶不知何时放到了我身边,里面的饭菜已经凉了。
我摸了摸自己浑身的皮包骨,撇撇嘴,照着身后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你在偷窥,放心吧,我会吃饭……”
说完,我端出里面的饭菜大口大口扒了起来,忽然间,鼻子一酸,我吸了吸,继续吃饭。
然后……我又仰头望向了夜空。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这样子挺像马上要举霞飞升的神仙似得,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似得。
时间在我眼中好像完全没概念了一样。
我只知道,天空变黑又变蓝,如此不断往复……
直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打算了我的思路,我才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回头一看,整个人立时如遭雷击。
在我身后,正有一人负手而立,一袭青衫,身材修长,扎着道士的发髻,双眸深邃,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和煦的笑容。
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哽咽,轻喊了一声:“师父……”
对方微微颔首,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在我头上狠狠揉了揉,笑道:“好了,都已经中午了,张歆雅做好饭了,跟师父回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重重点了点头,数日来,漂泊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仰头最后望了天穹一眼,心中无声轻叹。
美则美矣,却真的让人很容易忘乎所以。
我看向脚下,至少,我现在知道我应该走一条什么路了。
行至山门前,我忽然驻足,扭头看向我师父:“师父,我要结七珠,做天官。”
我师父一愕,然后点了点头:“好,那咱们过几天就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