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梁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四弟不必发怒。老秦素来重视私产,纵然是寡人与国府也不可随意剥夺平民财物,左庶长也是心忧国事。”
“今日是驷儿来迎接我这个老师白栋面前是二哥、不是国君,所以兄弟我就直言了,左庶长心忧国事自然是有的,可方才那番话语立意,却是法家痼疾!左庶长是变法大臣,也是立法府重要的人物,若是念头中只有君国却没有天下私产,那将会非常危险!二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不可不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好!平安郎,继续说下去,二哥我在恭听呢。”
“不敢请二哥恭听,否则兄弟岂非有罪?小弟只是希望左庶长能够明白,需知民富方有国强!商贾者,民也,是以真正老成谋国之人,切切不可与民夺利,只应该与民共利!白家商社有钱、杜家商社有钱、甘家商社也有钱,国家没有钱了,就要这些人出钱麽?如此却非善续之道也......”
“哦?”嬴渠梁看了看白栋,平安郎这些话说得是卫鞅,又何尝不是让他听得?这次他与卫鞅早就计算好了,白、杜、甘三家各拿出一些钱来,老秦就能解决平增十几万大军的靡耗,而且还不会影响秦国的发展;如今看来平安郎似乎有些不情愿啊?真是奇怪,平安郎素来出手大方,如今怎麽去了一趟洛邑却变得小气起来,莫非家乡还不如洛邑受他重视麽?
却不知先前白栋对秦国大方。那是因为秦国弱小、百废待兴。身为秦国子民、又是他的好兄弟。自然不会计较个人得失;如今外抗强魏、西兴新疆、商行天下、将挟周王,秦国已经开始展现出强国之像,此时就该有个规有矩才是善续长久的道理;这个道理其实嬴渠梁和卫鞅都该明白才对,只不过秦国最近太顺利了,嬴渠梁这样的一代明君也不免有了速成之心,卫鞅则是先秦法家的代表,眼中只有君国,却是不会顾及什么个人私产和个人利益的。
白栋与先秦时代法家的分歧就在于此。如今西君白子的大势渐成,他就必须让秦国从一开始就走向良法善法之路,就像影响了后世两千年的罗马法一般;卫鞅这个人才自然是要用的,可越是人才就越是要敲打,否则误起国来可比庸才更可怕!
“不过左庶长演练新军却是对的,十五万人怎么算多?我看三十万也不算多了;老秦有函谷之险,不立四战险地,可又何尝不是无法伸张,被山东各国狠狠压制?老秦可以不以武力称霸,却不可没有武力。可以不用兵,却不可没有雄兵!如今粮食老秦不缺。只是缺少铜铁而已,白家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哈哈,寡人就知道老四你一定是有办法的......”
听到白栋如此说话,嬴渠梁不觉心中一松,自己这个四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半天还是不会袖手旁观,老婆可没说错,平安郎重情重义,是真正的好兄弟讲义气。
帐中群臣也在看着白栋,卫鞅固然是欣喜若狂,甘龙杜挚等人却是微微皱眉。倒不是甘家和杜家心疼钱,而是卫鞅自二次变法后,脚步越来越快,手段也渐渐变得急功好利,近来经常鼓动嬴渠梁夺取河西,认为白栋在‘围魏救赵’之后未能借势夺取河西、稳定胜势是错误的。对此老甘龙是嗤之以鼻,身为三朝元老难道他就想收回河西麽?可是老秦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卫鞅就想着要用兵,却全然不顾白栋坑走庞涓、暗联魏申惠施所创下的大好局面。不过就是要证明变法的效果以求名垂青史罢了,你卫鞅就不想想若是没有白家、甘家和杜家商社的努力,仅凭你那些变法条令就能在三两年内令老秦图强?
本以为白栋这次会狠狠教训一下卫鞅,令君上警醒,可看他的意思,竟还在助涨卫鞅的气焰,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
“二哥你先不要谢我,要我帮助左庶长,我却有两个条件,若是二哥不肯答应就算了......第一,我有办法帮助国府解决所需的军资,可是二哥要答应我,老秦除非迫不得已,五年内不得对外用兵,当然,不周山以西若是需要用兵,自然由我来解决,这本来就是‘西君’的责任。”
“西君,老秦演练新军就是为了收回河西、恢复穆公祖业,五年内不能用兵,我又何必演练十几万大军,难道老秦的钱多到用不光麽?”
“上兵伐谋、中兵以威、下兵求战,谁说收回河西就一定要发动战争了?魏国之强是几十年记下,左庶长以为多了十几万大军,就可一战而胜?那你也未免太瞧不起魏国文侯武侯和吴起的数十年经营了!老秦不求战,却不惧战,有雄兵、却轻易不会动兵,这才是天下霸主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