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东风勾唇一笑,轻咳一声,李佑权不愧是文官的翘楚,还真是很会比喻。
李佑权闻声转过身,看到贾东风背光而立,看不清神色,然而清雅的面容上浮着一丝冷冽的笑意分明鲜明,正盯着自己正前方的墙壁。
他顺着贾东风的目光移到了自己刚刚题写的那首反诗上,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李卿何罪之有?”贾东风哂笑一声,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钥匙,“错的是东君,不过也是桃花见识短浅,不识时务啊!”
李佑权额头渗出了冷汗,自己不过是被投入天牢一时愤懑,从未想过,贾东风竟会亲临天牢看望自己,更没想到,她会直接看到自己的反诗。
胆敢题写反诗嘲讽当今圣上,委实是不想活了的节奏。
“陛下教训的是。”
“李佑权。”
“微臣在。”
“你可知为什么你历经三朝,止步二品?”
“微臣……不知。”李佑权心中一动,抬起眼望向贾东风。
“御史,是言官。”贾东风冷笑一声,“李卿是否想过,自己应该为谁而言?为何而言?若仅仅是为了言而言,那言官的意义何在?若不知为谁而言,那所言更是不知所云……”
李佑权听明白了。
言官自设立以来,原本便是最可畅所欲言的职位,上自天子,下至百姓冤狱,皆可言。
然而光帝陛下显然不这么认为,她要保留言官的位置,却要言官有所言有所不言,而且,是为自己而言。
“陛下,若是言官一味地歌功颂德,只怕会被百官耻笑,天下人唾弃。”李佑权梗起脖子,“言官不能只为一言堂。”
“李卿,”贾东风微微摇头,缓缓走上前,将袖在手中的一个白玉酒壶递给了李佑权,“这世间事,眼见未必属实,耳听不必当真。你以为的畅所欲言,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李佑权脸色刷白,然而皇帝赐不可辞,只能伸出手微颤颤地接过了光帝手中的酒壶,艰难哽咽道:“微臣……谢主隆恩。”
终于是自寻死路了。
光帝甚至不打算给他一个罪名,便要在狱中毒杀他了吗?
他的盖棺定论会是什么?
畏罪自杀?
贾东风却难得耐心地继续和颜悦色道:“况且这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游走在灰色之间的,李卿的都要参一本吗?”
说罢,不等李佑权反应过来,贾东风负起手,转过身向外走去:“李卿估计平日里也很难有此闲暇,不妨趁着这个时候多想一想。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朕有时间等你慢慢想通。”
李佑权与郑有为不一样,他的坚持更多的是个人秉性的纯正使然,在他的心中,或许对女帝也有些芥蒂,然而他心中有更多的事情比皇帝是男是女更重要。
自己没有必要用对付郑有为的雷霆手段对付李佑权,相反,如果自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收服这位经历三朝的老臣,将极大地提升在旧臣中的个人威望。
攻心为上,以德服人。
李佑权怔怔地望着贾东风远去的背影,心里一时揣摩不透这位新皇的心思,拔开瓶塞,深深嗅了一口,酒香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