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S市的清山墓园位于S市的西南角。是一个远离了市区繁华的僻静的角落。
上午八点,当盛阳开着车来到这里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才刚刚将城市唤醒。枯黄的扬树叶和鲜艳的枫叶飘落下来,好象是几只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虽然寒霜降临,可青松还穿着碧绿碧绿的长袍,显得更加苍翠。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的车技还不错,盛阳博士。”当盛阳找好停车位来到墓园门口时,梁好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她挎着小小的提包,嘴角带着淡淡的浅笑。
“当然,我17岁的时候就在美国考过驾照了。不过我确实不太会像帅领那样开的那么快。”
“哈哈,没事,你车开的很好。”
“什么意思,你笑的有些奇怪?”
“没事。”梁好说着,她的嘴角再次扬起古怪的笑。
而后,他们挽着手一起走进了墓园。
当盛敏文的墓碑映入他们的眼帘的时候,盛阳和梁好的表情都越来越严肃,他们两个人的眼睛里也都不约而同的泛起了点点的泪光。梁好知道这一刻对盛阳而言绝对不好过,所以她暗自攥紧了盛阳的手掌,紧靠着他的身体。
果然,刚开始的时候,盛阳整个人都有些颤抖,过了好一会,盛阳才终于慢慢站稳,他缓慢的吐出了一口气。他的声音里有种淡淡的、却并不明显的悲哀。“妈妈。我们来看你了……”而后,他弯下了身体,和梁好一起,将祭品有序的摆放在了墓前。
当一切的祭品摆放完后,几乎是本能的,盛阳摸了摸墓碑上盛敏文的那张照片,当他的眼睛对视上盛敏文那双微笑着的眼睛时,他当即闭上了眼睛,他的表情虔诚、严肃,却又慢慢的变得轻松,似乎他在和盛敏文进行着某种灵魂的交流。梁好看着他,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确实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了一种情绪——
彻底的释怀。
梁好也终于能跟着盛阳一起,嘴角再次扬起了笑容。
梁好能够理解这种情感。
因为她也成为了一个母亲。
当一个母亲面临死亡时(甚至在死亡后),她们只可能会不停的担心自己的孩子过的好不好、开心不开心,这是她们唯一的可怜的牵挂,而子女如果真的希望已故的父母能够在九泉下安心,他们唯一可以做的,也是尽量的让自己的人生过的更加开心、自由和幸福。
盛阳肯定也体会到了,所以在梁好分心没多久,盛阳就站了起来。他对着梁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们走吧?”
梁好则一把抓住了盛阳的手,点了点头。
*
在返程的途中,盛阳和梁好的心情都得到了放松。这让梁好开心又欣慰。但是,就在梁好为此感到开心,他们的车也即将拐进市区走向回家的路的时候,盛阳却忽然猛打了几个方向,调转了车头,致使他们的车开向了另外一个完全相反的更加偏僻的方向。
“盛阳,走错路了!”梁好回过头,着他们正确的那条路,赶紧抓住盛阳的胳膊。
而盛阳只是露出了淡淡的笑,这次,变成他的笑容很古怪了。“我知道。”
“你知道?你是计划好的?!”梁好惊呼。
“呃,这是秘密。”
“天啊……我,我,这……这是约会吗?所以……所以你之前才特意让阿臻来家里照顾孩子?!”
梁好结巴着看向盛阳,而盛阳只是以一个无声的微笑回答了她。梁好的胸口溢出不可思议的惊讶、紧张和幸福。因为她想到,一年下来,他们确实已经没有一次这样大胆的单独出来约会了,因为他们两个已经完全被一个新降生的小女儿给栓的死死的了。
一年前,在还未见到自己的新出生的女儿时,她首先在手术室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
那天,当经历了长达六个小时的阵痛、她终于感到自己的肚子突然一空时,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她几乎要热泪盈眶。这种疼终于过去了……但是也就在这时,她感到自己的体内升起了一种奇异的虚无感、恍惚感……仿佛有一道明亮的光刺穿了她的大脑,让她无法呼吸,紧接着,是一阵响亮的哔哔声。她下意识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她太虚弱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后,她看到了医生紧张的脸庞和来来回回的匆忙的身影,医生打开了她的衬衫,在她的胸部放置了一个除颤器,而她最后的意识则是,她茫然的看着医生忙碌着,她顺带看到了医生看向的仪器,以及仪器显示器上的那条平线……
不会吧……我还没有看到我的女儿呢……
我还没……还没准备和盛阳说再见呢……我,我不能让盛阳为我伤心……
而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当梁好再次恢复意识时,她感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正轻轻的,却坚定的搭在她的手掌上,他正在用拇指轻轻的抚摩着她。她的视线模糊了几秒钟,又闭上了。但是,就在她想放弃时,她再次感受到了那只手的力量。那感觉……难道……?她花了好长时间集中精神,终于,她看到了他。
她的盛阳。
她看到盛阳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很明显的,他哭过了。然后她悲伤的笑了,她想轻唤盛阳的名字,但是她却看到盛阳的嘴唇贴近了她的脸,他轻轻的在她的苍白干涸的嘴唇上贴合了一下,她能够感受的到他的呼吸里的激动和紧张。而后,当他撤离后,他将一个可爱的小脑袋移到她的下巴下面,他笑着,平息了他怀里的小婴儿喉咙里发出的轻柔的哭声。当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乎是微弱的耳语。
“别哭,宝贝,你妈妈醒了……你妈妈就在这里呢……”
梁好的双眼当即涌上了热乎乎的眼泪。
而后,几乎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轻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