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佟童看来,郝爸爸好像预见了这一场冲突,他的心不在焉,就是在为这场冲突牵肠挂肚。佟童也跟了出去,争执声就是从他昨天摔倒的地方传出来的。
上次来民宿的时候,他见过老于,所以一眼就认出了他。几个村干部模样的人想进他家,但是老于却不同意,他苦苦哀求:“我老婆怕见人,这么多年了,我家都没有进过外人,我求求你们,你们就别进去了。”
“老于,你老婆是什么仙女?外人见一见都不行?她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了,连户口都没有,这也不利于我们做工作啊!”
老于继续哀求道:“我老婆每天都不出门,肯定不会给国家添麻烦,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是勤勤恳恳,本本分分的。”
村干部声音高了起来:“不光是犯罪的问题,现在就要查人口了,你老婆没有户口,那她就是漏网之鱼。这个女的从哪儿来的,以前是干什么的,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我带着户籍民警来了,你至少让警察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老于一下子慌了,声调也高了:“不行,不行!我老婆本来胆子就小,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问了也是白问。见到生人,只会让她害怕!”
老于说得这么恳切,应该是真的,但佟童却对这句话有所怀疑——对老于妻子而言,他是不折不扣的陌生人,可是她不但不害怕,还递给佟童一块手帕。
哦,对了!手帕!
佟童匆忙跑回房间,昨晚他已经把手帕给洗好了,放在炕头上烘了一晚上,已经完全干了。佟童取了手帕,小心地叠好,等会儿遇见老于的妻子,要把手帕还给人家。
拿好手帕,再度出了门,这次争吵声更激烈了。在老于看来,村干部们无异于“入侵者”,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家门。他们的争吵声引来了街坊四邻,不过,绝大多数都在看热闹,只有郝爸爸挺身而出,挡在两拨人中间,劝道:“咱都各退一步,老于,咱们去大队办公室说行不行?”
老于粗暴地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村干部也急了,嚷嚷道:“你说你老婆怕见生人,可你也没少带她出去啊!——老郝,你住在我们村,我们待你不薄,你跟老于走得近,我让你劝劝他,你到底劝了没有啊?!”
听到这里,佟童马上就明白了,原来郝爸爸的心事就在这里啊!‘
郝爸爸嗫嚅道:“这个劝人嘛,也需要时间,需要技巧,我还得想办法……”
村干部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老于说他媳妇来历不明,这是有巨大隐患的!我只求她不是违法犯罪的……如果她是失踪的,或者宣告死亡的,通过现在的技术,是可以重新恢复她的身份的!”
佟童原本隔着人群在听,就想听个热闹,但是听到这番话,他却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却也惊醒了。
老于不服气地说道:“几年前去公安局按过手印,不是没有找到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又重新提起这一茬来?……”
“好了好了。”郝爸爸劝道:“马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劝劝老于,让他配合你们做调查。大冷的天,也快过年了,别在这里耗着。要不,去我屋里坐坐?”
“不用了,我们回办公室了。这事不能再拖了,待会儿你和老于一起来见我。”
争吵无疾而终,看热闹的人失望地散开了。老于不打算接受调查,刚要进门,却被佟童一把抓住了。因为激动,他的声音微微发抖:“请问,您的爱人,是什么时候,在哪里捡到的?”
老于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他充满了警惕:“你是谁?打听这个做什么?”
“我在找我……找一个人。”佟童犹豫着,又追问道:“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2000年前后。”老于没好气地说道:“在八仙镇大桥的桥洞底下遇到她的。”
听到这个回答,佟童瞬间失望了。妈妈是在1995年被宣告死亡的,而且她的死因是“跳海”,很显然,老于遇到她的地点也不符合。
天底下没有这么容易的事。佟童心想,上天给了他很多试炼,没有一样是能轻易通过的。找到妈妈是他最大的心愿,这个愿望一定会很难实现。
尽管很失望,但佟童还是把叠好的手帕还给了他,让他转交给他的爱人。正在他准备离开时,郝爸爸却突然开了腔:“那个,老于……好像时间不太对吧?就在两个月前,你来我家喝酒,跟我说,你跟你老婆一起住了二十四年了,要是有孩子,孩子也该大学毕业了。”
老于像中枪一样,一下子面如死灰。
郝爸爸是个很宽厚的人,但此时却没有给老于面子,径直问道:“老于,咱俩这么多年交情了,你在做什么,其实我一清二楚。你的手指头肚上全是茧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干什么磨的?”
老于恼羞成怒,不由分说,就要往家走。这次郝爸爸抓住了他,真挚地说道:“老于,这个年轻人在找人,他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眉目,你就实话实说,何必遮遮掩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