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不知于杰与景泰帝两人的议论,他出了皇宫之后,就来到了菜市口的法场上。
今天是夏广维案与骗取盐引案犯问斩之日,总计有一千八百人在今日将被斩首。
这些人也是倒霉,碰到了襄王逆案。
原本他们的罪名可轻可重,轻就是营私舞弊,骗取盐引;重就是官商勾结,致使北方粮仓亏空,导致土木堡大败。
原本天子之意,最多也就是斩杀个两三百主要的案犯及其家属以儆效尤,其余人则判流放的。
可这些人又偏与襄王搅合在一起,想要脱罪不说,还打算隐匿家财。
天子因此故震怒不已,在朝会中对一应负责审案的三法司官员大发雷霆。
这就断绝了许多人的生路,将近两千人被即日勾诀了断。
朝中也再无人出头为他们说话,只有一些礼部给事中就行刑的时间抗辩了几句,认为这不合天时,可力度也仅限于应付了事的程度。
只因这些盐商与罪官又多了一条致命罪名——党附襄王!
所以哪怕是胡濙,于杰,商弘,汪文这样的儒学宗师看来,他们也是死不足惜的。。
何况在天子眼中,唯独与襄王有涉一应事务,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李轩抵达法场的时候,已经天近黄昏,菜市口的行刑也到了尾声阶段。
此时只有十几个主犯还没有斩杀,他们都跪在刑台之下的血泊中,一一个脸色煞白,呆若木鸡。
这次刑部定下的行刑秩序堪称酷烈,竟是先斩家人,后斩主谋。
这些往日里作威作福,起居八座,钟鸣鼎食的大盐商与官员,只能看着他们的亲人被身首两断,然后由收尸之人一一抬走。
李轩对这些死期已至的盐商不感兴趣,他直接走入到旁边一座酒楼,找到了罗烟。
今日她一直都呆在这边,说是要看这些仇人的下场。
不过当李轩登上这座酒楼的第五层,却发现罗烟正趴在酒楼一侧的窗栏旁呕吐,一张小脸一片煞白。
李轩见状就不禁一声哂笑:“烟儿,怎么样?感觉如何啊?”
之前他就劝过了,让她别过来,可罗烟却不肯听。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痛快至极!”罗烟当即仰起了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感觉念头通达,心胸一畅。平生快意之时,无过于今日。”
她其实早就后悔了,罗烟原以为自己在南口关前已经见过了尸山血海,这区区不到两千人的斩刑,不过尔尔。
可那斩刑才到一半,罗烟就已经受不了了。
那众多男丁也就罢了,都活该受刑。问题是那些被坐罪处斩的妇孺,让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不过这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看完,罗烟绝不肯在李轩面前示弱。
“呕”
罗烟视角余光望见一具尸首,于是又吐了起来。
她其实吐不出什么东西,就只是干呕。
李轩又一声轻笑,拿着一个小药瓶放在罗烟的鼻前晃了晃。
罗烟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当即精神一醒,胸中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也为之一宁。
“这是什么?”罗烟不由看着他手里的瓷瓶,好奇的询问。
她也曾尝试用药物来镇压体内的恶心感,不过都没用。
“这是江南医馆制做的‘千金薄荷散’。”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瓷瓶丢给了罗烟:“江伯父发明出来的神药,专治孕吐的。
我嫂子她不是怀孕了吗?据说孕吐的很厉害,我就向江伯父求教,他就给了我这东西,没想到对你也有用。”
可惜此物价格昂贵,没法普及到民间。
罗烟则心想孕吐?她感觉怪怪的,可还是从心的把瓷瓶放在自己的鼻间。
接下来她看剩下十几人被斩首,果然都没有再吐了。
不过在这些大盐商与罪官的人头都落地之后,罗烟的眼中却现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一阵怔怔失神。
李轩见状,不禁神色微动:“让我猜猜,你这是大仇得报,感觉人生突然就没有了目标?”
罗烟闻言暗暗一哂,要说大仇得报,早在斩杀唯真和尚,父亲沉冤得雪的当天,她就已对这桩仇恨释怀了。
有一段时间,她确实感觉自己的余生突然就没有了意义。前路一片茫然,让她不知所以。
不过那段时间非常的短暂,仅仅半刻时间都不到。
只因她发现自己的一颗心早就有了寄托,无法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