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p>

风沙漫漫，一望无际。天与风，与沙，与落日，全都像是联结成了一体。</p>

天是鲜红的，地是土黄的。</p>

地上有墓碑。</p>

仙人掌就是墓碑，这是花错的墓。</p>

因梦站在花错的墓前，久久不语。</p>

她来看花。</p>

为的就是看这朵“花”。</p>

过了很久，夕阳已下。</p>

李不负徐徐道：“我和丁宁查证了多方的消息，最终我们有九成九的把握推断，花错是死在姜断弦的刀下的！”</p>

因梦的目光依然看着花错坟前的那一株仙人掌，拢了拢秀发，说道：“是九成九，不是十成么？”</p>

李不负道：“那一夜九月十五，花错与姜断弦交过手后，便连夜奔驰回了荒漠。姜断弦并不知道当时他会不会死，只知道他败了。”</p>

“所以两人约定，若花错不死，那么第二年的九月十五，他们再来一战。”</p>

“我之所以没有十成的把握判定，那是因为或许花错是在回归的途中另有一战，而导致败北身亡的。毕竟你说还有一位排在天下第四的刀客，也能够用出那一刀。”</p>

李不负苦笑道：“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所以.......”</p>

因梦默然。</p>

日落月升。</p>

当第一缕月光洒落，落在因梦的肩上时，她才开口。</p>

“那种可能性不是太小，而是根本没有可能。”</p>

李不负道：“为什么？”</p>

因梦淡然道：“因为天下根本没有那一位排在第四的刀客。”</p>

李不负有些惊讶。</p>

因梦道：“那一回你们三刀客齐聚，我已非常清楚，你们之中一定有一位是杀了花错的人。只是我......”</p>

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p>

李不负当然懂得她的意思。</p>

如果那时候她这样子说了，那么三人中必定会有一人由“君子”变成“小人”。</p>

因为三人都否认自己杀了花错。</p>

结果是姜断弦作为世人心目中的“君子”，却撒了一个谎言。</p>

因梦当然不是为了保全姜断弦的名声，她担心的是若真是李不负或丁宁其中一人动的手，那就会很难堪了。</p>

有些事情，她竟宁愿不知道，也不愿勉强知道。</p>

李不负道：“我本就不是君子，你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这点的。”</p>

因梦道：“你不是君子，你们都是浪子。”</p>

浪子在天涯。</p>

浪子以荒漠和月亮为家。</p>

只有月光、荒漠的足迹，还有刀才是浪子永远的依托。</p>

因梦忽道：“你帮花错报了仇，这很好，我替他感谢你。”</p>

李不负道：“不必谢。”</p>

因梦道：“只遗憾一点。我和他并没有亲手报仇。”</p>

李不负突然望向月亮，想了很久。</p>

很久之后，李不负缓缓道：“我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弥补这个遗憾。”</p>

因梦道：“什么办法？”</p>

李不负慢慢俯下身子，将割鹿刀从腰间解下，放在了花错的坟前。</p>

因梦震惊地看着李不负。</p>

她无法理解李不负此刻的行为和动作。</p>

李不负道：“我把这柄杀了姜断弦的刀留在这里，送给花错，是不是也算一种遗憾的弥补？”</p>

因梦盯着李不负看了很久，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p>

李不负看着割鹿刀，露出种很奇怪的眼神，道：“因为我已用不着这柄刀了。”</p>

因梦道：“用不着了？”</p>

李不负道：“我已无刀。”</p>

“无刀？”</p>

“无刀胜有刀！”</p>

·········</p>

无招胜有招，无刀胜有刀。</p>

这是武学中的至高境界，许多练武之人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这种境界。</p>

因梦也曾问过李不负刀法的境界，所以她对此也略有了解。</p>

李不负道：“那一招风雪夜归，我在以前曾用此招击退过一位极厉害的高手。但那一次是灵光一现，我的刀法在那时还没有完全成熟。”</p>

因梦静静地听他讲着。</p>

李不负道：“但是在经过了日暮、天寒这两招变化之后，风雪夜归这刀便不再是灵光乍现的惊鸿一击，而是成为了一门完整刀法中的精义。”</p>

“虽然这刀法只有三招，但我想已足够称之为一门刀法了。”</p>

因梦喃喃道：“风雪夜归......风雪夜归......我也该归家了。”</p>

她又想起了那个血色的黄昏。</p>

但黄昏终将入夜，月亮又会升起。</p>

落日与血，变成了大风与雪。</p>

一个人总归是要回家的。</p>

回廊下，风铃如同梦一般地“叮、叮、叮”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指引着归家的方向。</p>

因梦说完，便往自己的那间白色小屋走了回去。</p>

月光照亮前路，她的每一步足迹都深深地印在荒漠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