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乐极生悲(1 / 2)

 “撤!”

面对着坚如盘石的玉门关内城,以及四周逐渐逼近的呼兰援军,秋里终于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什么?”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此时的秋里一定会被拓跋山崎血红的眼睛给秒杀。

这一仗太惨烈了,总计有上万名风雨军的将士倒在了玉门关的内城之外,其中就有不少拓跋家族的子弟,包括了拓跋山崎的幼子。这也使得拓跋山崎这位拓跋家族的二号人物,失去了往日的理智,比其他将领更加无法接受撤退的命令。

“撤退!违令者斩!”

秋里阴沈着脸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命令。

这一仗的确是风雨军成立以来打得最冤的一仗,从一开始无论战术还是战略,风雨军都完全占据了优势,把敌人耍弄在股掌之间,而如今更是已经占领了玉门关七成以上的城池了,却偏偏面对着不过是弹丸的内城束手无策,而呼兰的援军也从四面如潮水般的涌来。

这样的结果,倒是真的帮鄯善王解了围,代价却是风雨军自己陷入了被反包围的窘境,如果再不当机立断,甚至还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先前的战果付诸东流,却落得了一个为他人作嫁衣的下场。

对此,身为风雨军仅次于风雨的优秀统帅,秋里在内心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不过他还是非常理智的选择了撤退。

我一定会回来的!

指挥军队有条不紊撤退的秋里骑着战马,杀气腾腾的望着玉门关内城的城墙,狠狠的发誓,嘴唇也在不自觉中咬出了血印。

他麾下的将士也个个有些无精打采,不过还是遵循严明的纪律,井然有序的离开,已经在这一场战争中扬名的秋十三郎亲自提着血淋淋的钢刀断后,终究还是让城内的呼兰人不敢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而另一方面,守城的呼兰军看见风雨军的徐徐撤退,却是欢声震天。

他们也确实值得自豪和高兴,因为他们在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数千残部退守这座内城,整整抵御了十倍于己的风雨军半个多月,这对于一向不擅长守城的呼兰军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奇迹。

当然这个功劳首先得归功于翰鲁,这位呼兰军的统帅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出色的战略战术,但是他的谨慎促使他在严密防范外城的同时,也加强了内城的工事并储存了大量的粮草,从而使得攻无不克的风雨军最终折戟城下,扭转了全局。

就这样,圣龙历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一日,风雨军经历了有史以来在圣龙帝国的第一次大败,损伤一万七千余人,酒泉、总寨相继得而复失,数万退却的风雨军最终和呼兰的追兵在麓城相持不下。

辛苦了月余的战争一无所获,士气大大低落,并且面临着呼兰大军反攻的强大压力,以至于后世的史学家,一致把这场战争评论为“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是风雨这个当时最伟大的赌徒,有生以来难得的几次亏本生意。

而当这个消息经过凉州辗转到达正在圣京玩弄权力游戏的风雨手中时,已经是圣龙历七五五年十月二十七日的早晨。

这个时候的风雨,正成功的调解了燕南天和皇甫嵩、萧剑秋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保持了一种对风雨军有利的权力平衡,尤其是在昨天的朝会之后,面对燕南天要求各路藩镇相助时,他不顾皇甫嵩等人的暗示,慷慨激昂、不计得失的坚决答应出兵讨伐庞勋,更是赢得了朝野上下的好评,成功的塑造了自己忠君爱国的形象,从而使得一向自恃清高对暴发户不屑一顾的士大夫,和豪门中的清流派,都纷纷向风雨军靠拢,其个人的政治声望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更巧合的是,这道消息是紧随着李中慧有孕的消息而来的,刚刚还从自己快要当父亲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风雨,紧接着看到的却是军事上严重受挫的噩耗,其中的滋味自然是更加深刻。

所以,这个消息对于风雨来说,绝对是乐极生悲。战场的失利带来的军心民心的浮动,和自己在圣京威望的受损还在其次,更麻烦的是北线激怒了呼兰人,势必会承受更加严重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昨天信誓旦旦的答应出兵讨伐庞勋的承诺,无疑变成了一个牢牢的套,大大压缩了自己战略回旋的余地。

“安排一下,我要立刻返回凉州!”

苦苦的叹了一口气,风雨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是圣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高凤阳也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如果风雨返回凉州,那么在他目前主持的许多商业谈判上,势必会减弱了许多声势,也就意味着大量的损失,这不能不让这位嗜财如命的奸商感到大大的心疼。

“你看着办吧!陈老也留下来,负责争取朝野上下的士林大夫对我们的支持,岳父大人就随我一起回去吧!”风雨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此时此刻的他根本就没有心情再留在圣京和那帮政客奸商讨价还价,一方面是对军事上失利的担忧,一方面是娇妻怀孕的喜讯,无论哪一方面都让风雨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返回凉州。

“是!”

李淳等人点了点头,尤其是李淳,对于自己要作外公也是有些毫无心理准备,风雨和李中慧成婚之后就立刻奔赴印月战场,即便回来之后也是忙于各种军事和政治的斗争,所以这对夫妇即将要添新丁的消息,还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不同于风雨还要为局势而担忧,李氏家族的族长,此时却是满心的欢喜,既是为了自己添了一个外孙,也是为了李氏家族从此和风雨军更加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包括风雨军的继承权。

“风侯怎么不多待几天,每次都这么行色匆匆!要知道再过几天即将举行的花魁大赛,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事,到时候圣龙各地的美女佳丽都会在此云集,展现自己的才艺,在那百花从中环肥燕瘦,风光旖旎,别有一番情调,如果少了风侯这样少年英雄的人物捧场,实在是一件憾事啊!”

在圣京城的城门口,燕南天亲热的拍着风雨的肩膀,还给了风雨一个只有男人之间方才可以意会的暧昧眼神。“嘿嘿,那看来风雨真是没有这份艳福了!”风雨干干的笑了一笑,对于这样的风月美事,他现在是一点都没有兴致,不过还是顺着燕南天的口吻打了一个哈哈。

“那就祝风侯此行顺利!”

对于风雨的挽留,燕南天也只是顺便说一说,因此此刻立即话锋一转,显得非常惋惜的和风雨道别了。如今朝中按照多方的协议,准备由辅政王和议政王为首建立内阁,出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燕南天,已经注定了会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其他各方势力究竟如何分配,却还在磋商之中,风雨这一走不仅无损大局,反而会让燕南天少了几分麻烦,自然是求之不得。

“哈哈,风雨一定会履行出兵之约,只是朝中的事情……”

风雨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也并不怕,燕南天要想出兵讨伐庞勋,显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威严,自然希望天下各路藩镇一起出兵,如果出兵的藩镇太少了,那就在场面上会让这位新上任的大元帅下不了台,而自己这个首先表示愿意出兵、又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藩镇,理所当然就是燕南天拉拢的对象,也起到了天下示范的效应。所以风雨非常笃定,有了这样一张王牌在手,自然可以要挟燕南天在内阁中给风雨留下足够的位次,这也远比自己去争取来得高明百倍。

“这是当然,风侯请放心!”

燕南天果然立刻闻弦琴而知雅意,知道自己看来是非得和风雨做这一笔交易不可了,不过风雨不在朝中自然少了牵制,而且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还了风雨一个人情,倒也不算吃亏,因此他一边在肚里暗骂了一声,一边却非常爽朗的说道:“燕、风两家共御北方胡虏,如今更是同担天下安危,自然应该同进共退、祸福与共,燕某已经决定奏请圣上任命风侯为枢密院右使,领大将军衔,同时保举陈善道先生为礼部尚书,令岳李淳大人为工部尚书,高凤阳先生为户部左侍郎,不知风侯是否满意?”

“如此风雨就谢过燕帅了!”

风雨大笑着再施礼,如此安排倒是让风雨有些意外,因为风雨军虽然兵力雄厚,独挡一方,但是在朝政方面却一直都没有足够的资本。

这一次燕南天居然肯给自己两个尚书一个侍郎的名额,虽然不是什么实权的职位,而且也暗藏着拉拢自己疏远萧剑秋、皇甫嵩的险恶用心,但平心而论这绝对算是非常厚重的礼物了,就算自己全力争取恐怕也得不到,非常有利于自己就此在京中展开争取天下士林大夫文人清客的工作。

另一方面,枢密院右使领大将军衔,则相当于全事副首脑,也算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风侯何必多礼,你我之间还需要客套吗?”燕南天急忙扶起了风雨,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大笑了起来。

“定凉侯请留步!”

刚刚和燕南天结束了皮里阳秋的一番周旋,离开圣京没有多少时间,只听见一声熟悉的招呼,回头一看却是后面数匹战马疾驰赶来。

“风侯,后面来的是皇甫嵩老大人!”风雨的侍从急忙向风雨禀告道。

“停步!”风雨呆了一呆,急忙勒住战马吩咐道,暗地里却有些高兴,知道皇甫嵩面对眼前的局势,终究沉不住气,以至于主动来找自己了。

“风侯可真是好兴致,难道对于燕南天的咄咄逼人,一点也不紧张吗?”

皇甫嵩见了风雨之后,一点也没有以往的客套,便当众抱怨了起来。

“老大人言重了!”

风雨微微一笑,心里却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知道皇甫嵩如此夸张的行为,分明是表达对自己昨日朝会中的言行有所不满。

一方面是当萧剑秋主动提出让皇甫嵩出任丞相的时候,风雨并没有明确支持,另一方面风雨居然会主动提出派兵征讨庞勋,无疑是帮了燕南天一个大忙,这一切都让皇甫嵩这个老狐狸感到有些惊疑不定,摸不准风雨打着什么算盘。

所以风雨只好陪着笑说道:“还请老大人见谅,如今圣龙局势微妙,为了圣龙的百年安泰和江山社稷,实在不宜再作无谓之争了!”

“是吗?若是如此,老夫就放心了!”

皇甫嵩有些狐疑的看了看风雨,他对于风雨说什么为了圣龙百年安泰和江山社稷的话,是半点都不相信,不过面对眼下的局面毕竟不能和风雨闹得太僵,所以他也打了一个哈哈笑着带过,转而说道:“燕南天不日就要奉旨出征,以他的生性,一定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强行让各路藩镇出兵出钱,不知道风侯有什么想法?”

“风雨愚钝,还请老大人指教?”

由于不清楚皇甫嵩究竟是什么用意,风雨装傻得把球踢还了过去。

“风侯何必拿老夫玩笑?”皇甫嵩略略皱了皱眉头,说道:“燕南天的狼子野心天下谁人不知,这分明是要用你我的兵马来替他打江山,怕就怕到时候把这头恶狼喂饱了,反而伤了自己,所以依老夫之见,这兵马是万万不能出的,最多调派一些粮草财物也就是了!老夫知道,风侯昨日承诺出兵,乃是一片忠君报国的拳拳之心,然而如今权臣当道,热血激动无济于事,切莫做了别人的垫脚石而不自知!”

“老大人教训的是,风雨确实有些过于冲动了!”听着皇甫嵩倚老卖老的教训,风雨却神色不动,反而装出了一副必恭必敬受教的样子,面带着微笑频频点头。“哈哈,老夫也只是这么随便一说。说句心里话,老夫一直都把风侯当作自己的子侄看待,实在不愿意看见风侯被人耍弄!”

皇甫嵩看了看风雨一脸的平静,实在有些摸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一些什么,不过既然都追到这里来了,自然得把话全部说完。

“我知道风侯最近在西北受到了一些挫折,呼兰更是虎视眈眈于凉州,正是紧迫的关头,风侯切莫因为面子而不顾现实强自出头,不但毁了风侯你这两年辛苦创下的基业,而且还会累及神州的大好河山。若真的到时候那百万胡虏破关而入,风侯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悔之晚矣!”“老大人英明,这一点容风雨仔细想一想!”风雨认真的点了一点头,没想到皇甫嵩如此说话,让他也不由非常的感动,在那一瞬间,差点就真的把皇甫嵩当作了足以信赖的长辈,而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了。幸好这个时候,皇甫嵩却话锋一转:“风侯不必顾虑面子问题,也不必太过于顾及燕南天,若真是暂时无法抽调兵力的话,老夫和辅政王都会支持风侯的,为了避免神州大地遭受北方胡虏的劫掠,相信天下百姓臣工也一定会理解风侯的!”

“多谢老大人美意,风雨一定会周全思量的!”风雨恭敬的点头道,心里却终于明白皇甫嵩此来,不但是要说服自己不出兵,还是要把自己推到和燕南天作对的第一线,建立皇甫嵩——风雨——萧剑秋的联盟,利用自己的军事力量来和燕南天抗衡。

只是如果自己真的不出兵的话,恐怕头一个便会遭受朝中众臣的指责,说自己出尔反尔,以至于威信大失,让自己为了争取士林大夫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毁于一旦,至于天下百姓更不会明白什么长远利益,他们关心的永远是自己手中碗里的饭,又怎么可能理解自己,其实正独自担负着保卫圣龙北方前线,不让草原游牧民族进入中原肆虐的苦处呢?

而到时,皇甫嵩和萧剑秋最多也就是出来说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沽名钓誉,而背地里则恐怕早就笑痛了肚皮,如果因此而引发了和燕南天的冲突,这两个人更是求之不得,作壁上观以收渔人之利。

“好!既然风侯也是一个明白人,废话老夫就不多说了,改日还请风侯来老夫的巴蜀,再好好的叙叙旧,哈哈!”

这一边皇甫嵩却没有料到风雨是这样一番心思,他见风雨没有露出什么拒绝的意思,只当是风雨应允了。虽然他的这个建议暗中其实是想拉风雨下水,加入反对燕南天的联盟,但是风雨军刚刚承受了一场战败,如今既要承受着西北方战线呼兰帝国巨大的压力,同时又要兼顾印月战场,兵力上捉襟见肘,如果能够不出兵,对于风雨来说绝对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无论从哪一方面风雨都不应该反对。

“是,那风雨改日再向老大人求教!”

“一言为定!”

话既然说到如此份上,风雨和皇甫嵩心里都有了自己的打算,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彼此打了一个哈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应酬话,然后两人就各自打道回府。“风侯,我们真要出兵吗?”当皇甫嵩离开之后,身边已经知道风雨决心出兵的李淳有些迷惑的问道。对于风雨的决定,也许最高兴的不是燕南天,反而是风雨军的财政大臣高凤阳,因为这个守财奴可以大大的省下了一大笔开支,但是其他的幕僚和将领对于风雨的决定,可就不见得会有什么热情和认同了,毕竟现在的燃眉之急在于西北前线呼兰人的压力。

“哈哈,你别忘了燕南天这次乃是奉旨统率大军征讨庞勋,可以说师出有名,有着大名义,朝中各路藩镇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谁敢明确反对?皇甫嵩口口声声要和我们一起抵制,实际上不过是把我们当作了挡箭牌,推到台前来牵制燕南天。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恐怕会第一个资助这场出征,以免落下一个欺君罪名,又可以顺带防御庞勋的残部流窜到他的地盘上来,这样一举两得的事情,这头老狐狸不会不做!”

风雨微微一笑,对于出兵的事情他有着自己的看法,皇甫嵩等人虽然精明,但也仅仅是看到了眼前的利益,却没有看到全局的得失,如果中慧在的话一定会明白自己的用心吧?

想到这里,风雨无奈的转首向自己的岳丈解释道:“这次燕南天出征,我们为了避免在政治上的被动,即便不是出兵,那也得出钱。且不说风雨军如今在各方面都投入了大批资金建设和发展,远没有皇甫家族经营巴蜀数百年那么根深蒂固、财大气粗,就算是有这个钱,也要好好考虑出兵和出钱的利弊。

“要知道这出钱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来了,等于是资助了燕南天发展自己的势力;但是出兵就不同,出兵不管损失多少,我们至少不会血本无归,也体现了风雨军忠君爱国的形象,还可以在朝中的权力分配中,得到目前最为强大的燕南天的支持,而且军队可以在战争中得到锻炼,还可以乘机了解地形地貌,为日后可能的作战准备,您说呢?”

“风侯英明!”李淳不由用力点了点头,对于风雨的见解表示了钦佩。

风雨得意的笑了一下,他发觉自己真是越来越擅长这种权力的游戏了,似乎天生就是玩弄权术的人。只是,权力游戏永远是一把双刃剑,谁敢说自己永远是赢家,这一次自己决意出兵,也真的是冒了天大的风险,西北前线的压力、印月战场的变数都影响着风雨军的未来,如果自己能够挺过了难关,那么历史上就会大书特书自己的英明和远见,如果自己挺不过去呢?恐怕历史上的自己就成了一个大笑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