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没有把事情的原委告诉燕耳?”
当燕耳离开之后,一道悦耳的声音从帐后的帷幕中传来,随即款款走出的一身白袍,带着三分出尘不然的圣洁,又有三分娇柔迷人的妩媚的绝色佳人,正是这段时日一直跟随在燕南天身边的颜如玉。
“既然这是一段远离阳光的秘密,又何必让它曝晒于光亮之中?我不希望燕耳背负着这样的包裹来指挥这场决战,风雨不是一般的敌人,要想战胜他唯有全力以赴、心无旁骛,所以那黑暗中遗留下来的灾难,就由我燕南天一人承担吧!”
燕南天沉思着,脸上露出了索然的苍凉。
的确,出征凉州真的是一个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天下各大势力的联手、风雨军内部的分裂、“西门”无孔不入的渗透,还有出其不意的进攻、风雨执著远征带来的兵力空虚,都让这场出征无论从哪一方面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次非常伟大、出色和成功的战略勾画,足以名垂千古、足以一锤定音,然而这一切却在风雨军的威力巨大的火炮、神速的用兵和英勇的作战中,从千载难逢的机会变成了如今难以吞咽的诱饵,以至于整个燕字世家传承千百年的基业,也因此而摇摇欲坠。
风雨,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成为了燕南天心中的梦魇。尽管说起来,在和风雨的一系列征战中,似乎燕家军一直占据了上风,从上一次东线会战重创风雨的碧蛇、黑狼两大军团,大败风雨军名将蒙璇,击毙老将耶律明雄,到这一次占领锦州、直逼凉城,可以说一时之间燕家军的军威之盛天下无人能及;即便是如今凉城失利,主力犹存的燕家军依旧处于内线可攻可守的有利地位,就军事而言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然而燕南天却明白在实际的军政得失中,自己已经远远落在了风雨之下。
一个是内战消耗、争权夺位,一个则是驱逐外寇、扬威域外,高下之间不言而喻。风雨执著的对外用兵在造成风雨军严重的战略危机的同时,也确实给他个人塑造了一层无人能够企及的光环,这样的光环唯有同样频频对外用兵的圣太宗、圣武帝这样的名君方才能够相媲美,即便是在如今被儒家严重腐蚀了心灵、一味宣扬仁义道德的圣龙,对于自相残杀的权雄和开疆拓土的霸主,也依旧有着非常公道的评价。
更何况,自己的西征凉州固然主要是出于夺取凉州所带来的巨大好处的诱惑,但也不的不承认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受到了不愿意看见圣龙重新统一的呼兰、麦坚两大强国的胁迫,被逼放弃了对东线已经岌岌可危的东方诸侯联盟的打击,错失了武力统一圣龙的良机;而风雨南征北战,力抗呼兰、收复失地,南征印月、开拓国土,丝毫不畏惧呼兰、麦坚,其中固然有策略上的交易和妥协,但是关键时刻说打就打,展现的是圣龙帝国传承千年的威武不屈的风骨,因此实际上双方尚未对垒,自己在气度、心胸、格局之上就注定了输风雨一筹。
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风雨的出现,让燕南天越来越忧心忡忡的产生了一个不详的预感,自己以武力重振圣龙的雄图伟略,正受到风雨这个新兴的天纵奇才的严重威胁,这就如同蜂巢之中同时出现了两个蜂王,注定了必须有一个要淘汰出局。思念之间,这样的认识让燕南天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无奈。
“你后悔了吗?”
正当燕南天怔怔出神的时候,颜如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用她温暖柔滑的双手轻轻的握住了燕南天那宽厚、粗糙的大手。
“后悔,不,在我燕南天的一生中,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
躺在病榻上的藩镇,这一刻苍白的脸居然泛出了红晕,原本有些消沉无神的眼睛也突然暴射出了逼人的精光,整个人顿时显得威风凛凛、气势轩昂,傲视着一切,仿佛要将天地间的所有都尽纳于股掌。
颜如玉吱咛了一声,分外清晰的感受到了燕南天此时此刻所焕发出的那种虽千万人吾独往矣的我行我素、快意恩仇的气概,恰恰是她所迷醉的,一时之间令她都有些眩晕了。因此,美丽的女郎如同小猫一般的缓缓俯下身子,蜷缩在燕南天的怀中,轻轻的闭上眼睛,一边嗅了嗅燕南天身上那股疆场英雄所独有的男人气息,一边温柔的抚摸着燕南天的胸膛,倾听着男人继续的话题:“在这一场以天下为棋局的赌赛中,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所谓成王败寇都不过是后人牵强附会的事后智慧,只要成功了,天大的冒险也是胆略与勇气的表现,而一旦失败无论多么谨慎也会被指责为怯懦与胆小。”
燕南天带着几分不平,也有几分为自己辩护的语调说道:“这次出征凉州,世人皆道我燕南天昏了头脑,只是这些局外之人又怎能知晓其中的复杂和纠葛?若不是麦坚和呼兰的一力撮合,圣龙其他势力的秘密协议,以及风雨军内部的响应,还有风雨固执远征带来的兵力空虚的大好良机,我又如何会出兵?”
“不要多想了,如今数十万大军齐聚,胜负成败尚未定论,风雨军虽然精锐骁勇,幽燕的健儿也绝非泛泛之辈,这一场龙争虎斗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预料,这就更需要你养好了身体,支撑着江山大局!”
颜如玉支起了身体,抬头幽幽的望着燕南天,吐气若兰的说道。
“放心吧,区区小伤,还不至于让我燕南天伤筋动骨!”
燕南天突然微微一笑,一把将颜如玉揉入了怀中,举手投足之间却全然没有半点负伤萎顿的模样。
“你……啊,王爷英明!”
颜如玉微微吃了一惊,但立刻便明白了燕南天的用意——如今大军连续受挫,营内将士士气敌臣、军心不稳,所以燕南天借着坠马的机会,将军事大权交给了在军中素有威望,和风雨军交手也屡屡得胜,并且年轻气锐、极力主张放手和风雨军决战的燕耳,自然大大有利于提升军队的士气,也顺带暂时缓解了军中少壮派对于征战不利的怨言,避免了燕家军内部的分裂。
同时,由于两军对阵很大方面便是双方主帅彼此揣摩对方的心理并以此做出应对,所以燕南天临阵换帅,让一直参与这场战争的燕耳主持大局,非但不会影响到大军的安定,而且还能够因此全盘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和战略思路,让一直忙于揣测燕南天用心的风雨,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从而寻找出可以制胜的机会。
更为重要的是,燕南天装作重伤,可以抽出身来以旁观者的立场冷眼观察呼兰、麦坚、风雨、公孙无用等各方势力的反应,更能够察觉到自己身边是否有野心者的蠢蠢欲动,可谓一举数得。
“只是,这么一来,未免太过于冒险了吧!”
在仔细考虑了燕南天如此作为的用意之后,颜如玉略略皱起了眉头,因为她同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
“放心吧,我本来就有意培养燕耳,毕竟他是现今燕家最杰出的孩子了。再说,我燕南天执掌燕字世家这么多年,可不是说倒就倒的!”
燕南天自信满满的笑道,作为一代权雄,他确实有这样的自信,毕竟一生都处在权力的剧烈斗争之中,对于控制局势自然会有一两招出其不意的杀手锏,因此他早就有了燕耳万一功高震主的应对之策。
“我不是这个意思!”
颜如玉伏在了燕南天的胸前,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说道:“我是担心燕耳不清楚我们和呼兰帝国的关系。如今的天下局势决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的后方也不仅仅只是受到了公孙无用的威胁,根据密报张仲坚加快了将军队调往东北的步伐,显然是想乘我们和风雨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渔翁得利,这也是你决定放弃一举吞灭凉州的根本原因。可是燕耳并不清楚,我担心他会为了对付风雨,而将大军滞留在了这里,从而给张仲坚以可乘之机!”
“这一点我也想过了!”
燕南天听了这话,慢慢的收敛了笑容,转而发了发呆,突然似乎跑题的说道:“这真是一个有趣的游戏。如今的圣龙便是那香喷喷的猎物,所有自负有希望、有能力的人都参与了进来,成为猎取这个猎物的猎人,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其他猎人的猎物。只不过,在这么多的猎人之中,真正能够让我感到可怕和威胁的,也就只有两个人而已!”
“你是说风雨和张仲坚?”
颜如玉丝毫没有因为燕南天转移了话题而感到奇怪,依旧蜷缩在这位权重一方的藩镇怀中,缓缓的抚摸着他的胸膛,接下了燕南天的话。
“不错!”
燕南天的眼神中突然冒出了兴奋和激昂的目光,声音也变得略略有些高扬:“风雨少年才俊,白手起家而扩地万里,抗呼兰、征印月,再现圣龙雄威,故得天下豪杰心仪,麾下西北数十万雄师,足以纵横南北!张仲坚异乡为客,却以中原人的身份执掌呼兰虎狼之国的大权,一生深谋远虑、苦心经营,渗透中原、虎视神州,更是圣龙之大患,绝对不可小窥!”
“所以,你意识到了在面对其中任何一个敌人的时候,都必须全力以赴的决战,任何分神和患得患失,都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颜如玉仿佛洞明了燕南天的内心,悠悠的说道。
“风雨的确是一个劲敌,不仅是因为他能征善战,更因为他的眼光和胆略。在凉城夜战中,我燕南天自问无论用兵还是布阵,都绝对没有任何的差错,出其不意先发制人的攻击更是让大军在起初阶段占尽了先机和优势,可是风雨早在之前所建立的军政体系,所统率出的精锐之师,所配备的火炮和五行术运用,却确保了他的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