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失守了?凉城居然失守了?”
几乎同一时刻,风雨在自己的帅帐之内苦苦的喃呢。
绝对的意料之外。
传来的消息非常纷杂:“天池剑宗”背里捅刀……
“西门”的渗透势力暗中阴谋……
大将白起反叛……
李氏家族的人囚禁白起、打开城门……
凉城到处都是尸山血海……
全体被俘的凉城百姓成为了燕南天的人质,风雨军将士必须限期归降,否则将被尽数屠戮……
——各种各样自相矛盾却足以动摇军心的谣言纷至沓来,让人难辩真伪,一切的一切,都无法回避一个确定的事实,凉城失陷了。
如果说“西门”的阴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天池剑宗”为了干扰战局达成实力平衡而出手捣乱也是完全可以理解,那么风雨军内部分裂的传言,却让风雨感到了忧心。
至此,风雨不得不承认,在风雨军这两年突飞猛进的成长历程中,由于各方面的原因的确存在着许多致命的隐患和不足。
首先是凉州在如此短时间之所以能够取得的军政经济方面的一系列不得不引为奇迹的发展,依赖的是坐收中原战乱的渔利,大量吸纳了中原包括人才、资源、资金在内的新鲜血液。然而这种极大促使凉州和风雨军迅猛发展的方法,无疑是一种双刃剑,在令风雨军受益匪浅的同时,也造成了人员流动频繁,难以管理,各方势力的渗透十分严重等不利的负面影响。
其次,相对于领地安全方面的隐患,风雨军的情报体系显然无法胜任。一个出色的情报系统绝对需要长时间的经营和积累,然而血衣卫成立时间太过于短促。仅仅依靠暴发户式起家的风雨军和原先更多注重于商业的李氏家族的支持,今天的血衣卫尚无法同公孙世家、天池剑宗、“西门”这些多年苦心经营、势力根深蒂固的同行相抗衡,无论实力、人才、经验都显得非常稚嫩,这也是此次凉州危机以来,血衣卫表现平平的重要原因。
不过,相对于以上两点,风雨更头疼的是自己刻意在军政方面默许纵容几种彼此不和对立的力量存在,虽然在凭借自身威望的压制下使得整个风雨军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与制约,进一步确保了自己在军队和领地内的无与伦比的地位,但是同时也造成了各方势力之间明争暗斗的潜在危险。这种危险在风雨亲自坐镇或者风雨军顺风顺水的时候尚不明显,然而一旦到了危急关头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其中的狰狞。
尽管目前尚无法确知凉城是如何失守的,但是风雨心知肚明,如果不是李中慧和白起之间出现配合的裂痕,如此一座配置了一百七十门火炮、拥有着足够的粮草并且在一代守城名将统率下的坚城,是绝对不会被燕南天轻易攻陷的——这也是风雨一直不慌不忙采取拖延战术同燕家军消耗时间的重要原因。
“风侯,燕南天的使者前来求见!”
正当风雨思绪万千的时候,却见金岑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禀告道。
凉城失守的消息,虽然已经被自动的列为严禁传播的级别对待,但是谣言却如同细菌一般见缝插针,根本就无法阻挡。位居长史部之首的金岑,自然清楚其中的关键,尽管风雨平日的作风一向开明,他金岑也素来深受风雨的重用,但是在这样的关口,小心谨慎一些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错的。
说起来,风雨军这一次的挫败也实在有些冤枉。
自从燕南天出人意料的将军权转交给少壮派的燕耳,杀了一个“回马枪”突袭凉城之后,不过半日时间风雨也率军尾随其后跟来。
风雨采取坚守避战的策略,渡过白沙河之后便立刻部署连营,一方面出动骑兵牵制策援凉城,一方面又让主力采取守势拖延时间从容部署和集结,将包括洛信、秦纪、蒙璇、尚兴在内的各路兵马和风雨军本阵顺利会合,而北面的秋风军、黑狼军也完成了对圣龙方向燕家援军的堵截,进而威胁到锦州、圣京一线,以至于对峙了十几天之后,风雨军从容的获得了整个战局的绝对主动权,几乎没有人怀疑陷入严重补给不足和士气低落中的燕家军败局已定。
然而就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出现了如此意想不到的变故,即便是再没有脑子的人也清楚此刻身为最高统帅的风雨,心中一定有如暴风雨一般的波涛汹涌,那满腔的怒火纵然只是不当心的给沾上一丁点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幸好,年轻的西北定凉侯,显然并不准备将内心的焦躁、愤怒发泄在自己的部下身上,不过这也同时意味着前来的使者倒霉悲惨的命运,因为只听见这位圣龙帝国目前最为引人注目的风云人物在听取了亲信的报告之后,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仅仅是轻描淡写的下达了一道命令:“将这个使者的人头挂于营寨之外,并且通告所有将士们目前我军的困境,以及本侯将死战到底的决心!”
“这个……,风侯!”
金岑大吃了一惊,姑且不论临阵斩使与理不合,单单从目前风雨军进退两难的窘境而言,根本不做任何的接触就完全关闭了洽谈的大门,似乎也绝对不能算是一个谨慎理智的决定,更何况还要将煞费苦心都很难压制的消息公开给所有的将士。
但是,在看到风雨双目中所迸射出的充满杀机的眼神之后,聪明的幕僚立刻明智的闭上嘴巴,选择了服从。
“能攻方能守,能战方能和!”
望着金岑迟疑着出去的身影,风雨不由有些苦笑。
凉城的失守将一切都改变了!
和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公孙世家的天才少年所权衡的有所出入,年轻的圣龙帝国西北定凉侯,出于对呼兰人的顾忌,原先还多少有些考虑是否应该作出一定的妥协,以保存部分燕家军的实力用于对抗张仲坚对幽燕的图谋,然而在获得了凉城失守的消息之后,却反而彻底打消了念头,毫不犹豫选择了决战。
“没有实力的妥协,不是宽容和智慧,只是怯懦和退却,是无法赢得尊敬与利益的!”
——风雨非常清楚这一点。
正因为如此,继黎明时分燕家军攻陷了风雨军根本重镇凉城之后,风雨军的最高统帅断然拒绝了燕南天的和谈,根本不予会面的机会,将前来的燕家军使者斩于帐外,悬首示众,显示了自己绝不妥协的决心。
对于风雨如此作为的回应,半个时辰之后燕家军也终于有了新一轮的行动——“风侯,燕南天进攻了,这……这帮畜生居然押着凉城的父老乡亲打头阵!”
负责风雨军阵营前哨的碧蛇军统领尚兴很快从前方匆匆赶到了风雨的主帅帐营,带来了这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这个消息顿时在帅帐内砸开了锅,乘着这半个时辰刚刚集合起来,率领部下披裹白袍、歃血立盟、决心同燕南天血战到底的将领们,非常清楚燕南天这般进攻对于风雨军军心士气将是何等不利的影响,一时间愤怒和担忧同时充斥于帐内。
“去看看!”
高居帅帐的风雨,却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仅仅是从容的起立,然后在淡淡的吩咐声中,率先走出了帅帐。
汇集了风雨军几乎所有名将的军官们,跟随着自己的统帅很快来到了阵营前方,看到的却是一幕令人悲愤、无奈、痛心的惨剧。
在刀如山、枪如林、红缨展动、旌旗飘舞、整齐森然的燕家军阵营前方,是大约万余名衣衫褴褛、踉踉跄跄的妇孺老幼。
他们的脚步是如此的蹒跚,他们的前行是如此的无奈,他们的哭喊甚至掩过了震天的擂鼓与号角,他们对亲人无助、悲伤的呼唤即便是铁石心肠的汉子也不免潸然泪下,他们的速度是如此的缓慢,然而在后方敌人刀剑的威吓逼迫下,方向却又是不可避免的直面亲人的阵营。
风雨军的将士们惊呆了。
不容怀疑,他们是最为坚定的战士,他们无惧于敌人的强大,他们能够直面生死的威胁,他们的刀枪从来都毫不留情,他们为自己用敌人的鲜血和头颅换来的功勋与荣耀而自豪。这些忠诚勇敢的男儿,从来都不会手软,从来都不会胆寒,战阵沙场便是他们展现自我的舞台,一次又一次的生死角逐早就令他们冷酷而且镇定。
然而此刻,他们却颤抖了,流泪了,犹豫了。
因为,在他们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母妻儿。
有谁能够对自己的父母妻儿舞动刀枪?
有谁能够无视自己的手足骨肉生死存亡?
从上到下,每一个将士都死死的盯着营寨外的敌军,还有敌军前面作为肉盾的百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凉城有三十万军民,也就是如今营寨内的风雨军将士有着三十万的兄弟手足父老乡亲。然而如今凉城被攻陷了,三十万的兄弟手足父老乡亲沦入了敌手。
认出前来的队列中有自己亲人的士兵泪流满面,尚无法确认的战士则忧心忡忡,不知道自己的亲人是否无恙,是被俘还是阵亡?
这种对于亲人的挂念,极大打击了风雨军将士的士气军心,若不是风雨的巨大威望和风雨军素来严苛的纪律,以及将士们对风雨的忠诚,恐怕这支军队还没有来得及投入战斗,就已经溃散了。
即便是如今,虽然躲在营寨之内的风雨军,依旧保持着阵形,但是每一个有经验的将领都清楚,潜在的骚动实际已经存在,问题仅仅是什么时候爆发。
风雨军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百姓的每一声呼喊,百姓的每一步前进,都如同那悬于发丝的重物,逐渐的被加重分量,拉扯着风雨军将士们的神经,也加剧了大军发生哗变的可能。
敌人的队伍依旧在前进,躲在了百姓的后面前进;百姓依旧在哭喊,这些在乱世中的颠簸流离者,如今唯有用自己的哭喊来控诉上苍的不公和命运的多蹇。
两军的阵营相隔十里,远在弓箭火炮的射程之外,正是骑兵们驰骋的最佳距离,然而此刻却成为了这些凉城百姓们徘徊于生死之间的地狱之旅。
阵营的另一方,战士们深切的期盼着这一段距离短一些,好让父老乡亲们早一些回到安全的一方。
同时,他们又盼望着距离远一些,最好永远没有尽头,那么自己就不必再为忠诚与亲情而煎熬,父老乡亲们也可以逃避战争的威胁。
可惜,距离却是固定的,并没有更短,也没有更远,只是随着这些凉城父老的脚步更近了,伴随而来的则是干戈肃杀的燕家军。
“他妈的!”
性情鲁莽的洛信恼怒的抓起自己头盔,狠狠的捏了捏,然后仿佛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一般狠命的将头盔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不仅仅是洛信,风雨军中由上而下,从统领、都尉等高级将领到最最普通的士兵,个个都面色阴沉,双眼冒着血红的光芒,牙齿死死的咬着,脑门都暴出了青筋,紧握着的拳头更是有些泛白。
蒙璇紧紧的勒住了战马,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会率先杀了出去;尚兴则一手按住了刀柄,一手狠狠的砸在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上,任凭鲜血流出也丝毫不顾,至于雅龙、桓炎等年轻将领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冲出营外。
“太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