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九、(2 / 2)

若在平时,怎么能容生人走近皇城半步?只是今天众多侍卫都被调配到一角堵截张随等三人,其他地方的守卫一时便疏忽了。而且这时昼夜更替,正是换班的时候,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正是最好的空当。

那大汉大踏步走去,忽然听得背后叫声:“朱铁!”这大汉,正是前几日里当街取闹的朱铁。他在姬有容面摊上吃了白食,又打伤了外国王子伽修,后来被张潇制伏,却又被卓籍英调去保释了。

朱铁回头看去,那叫他的人,却是一身布衣的姜朔。原来姜朔因父丧丁忧之后,虽然成了一介平民,心中却时刻没有忘记日后的发奋,日日早起先要绕皇城慢跑三圈才肯回家吃早饭,一来锻炼身体,二来他也知此刻皇城守卫最为疏忽,特意来视察情况,正所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朱铁是京城有名的斗狠之人,不知被姜朔抓进过牢狱几次,此时见了姜朔,登时没有好脸色,鼻孔里哼了一声,继续往皇城走去。姜朔心里咯噔一下,望望四周,竟然没有一个得力的人,只得自己跑上前去,展开双臂挡住朱铁去路。

朱铁道:“你如今不是什么平安使了,我劝你还是赶紧让开,等老子去把那小皇上打一顿**,自然会来找你清之前的旧账。”姜朔道:“皇上天恩浩荡,尚未亲政,哪里得罪了你?”他自知不是朱铁对手,只求暂时将其拖住,等新一轮的皇城侍卫队来换班之后就好办了。

朱铁认认真真道:“我就是不服他跟陆国师作对!陆国师没日没夜地批阅奏章,每日里休息不足两个时辰,这种忠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可那不懂事的皇帝竟然阴谋着暗算国师,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让开,我要去教训那个小人!”姜朔道:“是他让你来的?”朱铁道:“没人让我来,我只是见到不平之事,看不顺眼。”一把将姜朔推开老远,几乎跌倒。

姜朔勉强站稳身子,看见朱铁已经走进了皇城东门,心急如焚,无暇细想陆鼎害人之深,奋力冲进皇城,追上朱铁,叫道:“来人哪!有刺客!”从后面紧紧抱住,拼死不松。朱铁勃然大怒,道:“我差点忘了,你也是跟国师作对的!好的很,那便先教训你罢!”粗大的臂膀反手箍住姜朔后腰,一甩手,姜朔足足被他抛出十步之遥,摔落在地,连打好几个滚方才止住。

朱铁不依不饶地举棍冲来,姜朔只喊了一声:“有刺客!”朱铁便到了他跟前,枣木大棍当头砸下。姜朔不懂武功,只好向旁边一闪,朱铁又是一棍打来,姜朔堪堪避开。这位侯爷之子,曾经的当朝二品,竟然在皇城里面被一个当地恶霸四处追打,当真狼狈之极。所幸的是朱铁只是力气大,武功却也使丝毫不懂,否则姜朔早就送了性命。

他终究只是一介文官,身子不如朱铁那般壮实,没过多大一会儿,身上早中了五六棍。姜朔心想:“我在这里多缠住他一刻,皇上便保得一刻平安!”这才强忍痛楚,继续跑动着和朱铁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只是时间一长,挨的打越来越多,脚步散乱。姜朔大喝一声,和身扑上前去,死死抱住朱铁虎腰不肯撒手。朱铁哈哈大笑,左手拄着枣木棍,右手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咚”不停地猛击姜朔后背。姜朔哪能禁得住他天生神力?二十几拳过后,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眼看姜朔性命不保,却忽然从墙后转过一个人来,身材虽然不高,却是精神十足。这人正是杨勋。他被司熠辰屈责之后,心中愤愤不平,发誓不再管别人的闲事。可听到附近的响动,想起自己职责所在,还是过来看了一眼。姜朔见有人来,张口含糊不清道:“刺客……他是刺客!”

杨勋吃了一惊。他也是不会武功的,见到所谓的“刺客”也不禁心生惧意,装出一副派头对朱铁道:“你是刺客?大内高手如云,就凭你也敢前来行刺?今日饶你一条性命,快快滚回去!”朱铁大怒道:“看滚的是谁!”一巴掌把姜朔甩到一边,举棍向杨勋追来,杨勋手无寸铁,转身就跑。

姜朔看看杨勋跑去的路径,大吃一惊,拼命大叫道:“不能再跑了!前面……是皇宫啊!”星星点点的血沫从他口中喷射出来,如同牛毛细雨一般。皇宫与外面皇城交界,也有一道门,杨勋跑到门后拿过门闩,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朱铁。姜朔见他这般举动,方才放下一半心来,摇晃着慢慢站起,扶着墙壁向两人所在之处挨去。

朱铁当头一棍砸去,杨勋横棍一挡,震得双手发麻。照样一棍击去,朱铁格挡不及,被他打了一下,只觉不痛不痒,不由哈哈狂笑道:“大内高手如云,你也是高手吗?”杨勋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身体壮实,心思也比一般人灵活,见朱铁咧嘴大笑,当即一棍捅去,正中他两颗门牙。朱铁痛呼一声,丢了枣木棍退开两步,双手捂着嘴巴。杨勋大喝一声,手中木棍——应该说是门闩——暴风骤雨般向朱铁打去。饶是朱铁粗壮有力,也被他迫得连连后退。

姜朔从两人身边绕过去,捡起那根枣木棍,猫下腰赶到朱铁后面,一棍照他膝窝击去。杨勋看得清楚,纵身向前狠狠撞去。朱铁只顾招架杨勋的攻势,没有看到姜朔,膝盖一弯,还没稳住身子,杨勋已经撞到自己怀里。他再也站立不住,铁塔般的身躯轰然倒下,被杨勋压在下面,地面一大片青砖都震了一震,砖缝里的泥土纷纷跳出。

朱铁怒吼连连,挣扎着想要站起,杨勋横起门闩卡住他胳膊,拼命按住。朱铁这种姿势使不上力气,可杨勋仍然在上面摇摇欲坠,即将被朱铁掀翻下来——没办法,朱铁力气实在太大了,不是个懂武功的人很难将其制住。

姜朔又慌又急,难得有一次机会将这莽汉制伏,若是被他站起身来,情况可大大不妙了!焦急之中,姜朔随手抓起旁边宫墙边摆着的一个花盆,照朱铁头上砸去。哗啦一声花盆粉碎,朱铁也晕了一刹,瞬间醒转过来,其状愈狂,一口咬住杨勋右手,登时鲜血淋漓。

杨勋痛得大叫一声,喊道:“继续……继续砸他脑袋!”姜朔被朱铁暴殴那么久,胸前衣服红了一大片,肺腔里如同被砂纸狠狠蹭着磨着,一呼一吸之间疼得钻心入骨,听到杨勋这话,顾不上自己,抓过一个又一个花盆连贯往朱铁头上砸去。不管是什么地方的花种,什么窑的瓷盆,都管不了这么多了。

噼里啪啦一阵乱砸,泥土几乎把朱铁的大脑袋埋住了。朱铁口吐白沫,眼睛翻白,喉咙里面咕噜咕噜响个不停,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姜朔看看身边花盆用尽,大把捧起泥土,往朱铁面上覆去,将他口鼻牢牢压住,杨勋见状,也捧起泥土拍到朱铁脸上,用力压实。不大一会儿,朱铁挣扎的身体松弛下来,看样子是不会再站起了。杨勋这才精疲力竭地滚下来,仰躺在朱铁旁边,姜朔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看看人事不省的朱铁,均是后怕不已:素以骁勇之命著称的皇城侍卫队,今日竟然犯下这么大一个疏漏!张随三个人,几乎将所有侍卫都吸引了过去,朱铁出现的这个时机,实在是千古难逢的一个空当,若不是姜朔和杨勋拼死抵住,皇上个人的安危暂且不提,这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放!皇家的锐气往哪里放!以后可还有底气号令天下么?

姜朔长长出了一口气,胸腔里仍然疼痛不已,可他却觉得很快乐。看看杨勋,嘴角也是挂着微笑。姜朔道:“你笑什么?”杨勋喘着气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要自己心里知道,我做出了成绩,我对得起我身上这身衣服。”姜朔尽管不知他被屈责之事,但想想这话这理确实不错,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对得起自己,便是对得起天下人!

杨勋看着姜朔道:“我叫杨勋。”姜朔微笑伸出右手,道:“姜朔。幸会!”杨勋翻身坐起,伸手同姜朔握住,笑道:“幸会!”<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