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浴室的全空间花洒下, 温烫的热水冲刷着肌肉的疲惫，三道凸瘀的抓痕在蒸腾的水汽中红得狰狞。</p>
战斗澡只洗了三分钟, 法国香水男士浴液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从淋浴间出来的时候, 听见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来显是钱老爷子。</p>
容修接了电话，礼貌地说明了正在录制节目的情况, 听钱老爷子问他，愿不愿意考虑参加《地下王冠》的赛事。</p>
“冠名商是啤酒厂？”容修垂了垂眼, “去年冠名的是岛国麒麟吧？”</p>
“这回是青岛啊, 足球罐, 咱们国家的大品牌！虽说是广告商，但也要互相支持嘛，人家赞助了咱们，咱们井子门也要积极参与嘛, ”钱老爷子语重心长地说, “各个区间的老家伙组成了组委会, 我也是评委其中之一，刚开了个会, 据说这次的奖金很高，赢了还能得到足球套票，赞助商们都很有诚意的, 希望摇滚爱好者能踊跃参加……”</p>
不管这些年新兴了多少场摇滚大赛，啤酒节还是摇滚节，抑或是电视上的综艺比赛……在京城的地下摇滚大佬眼中, 只有《地下王冠》才是第一牛逼的摇滚盛事。</p>
钱老爷子亲自致电邀请容修，还费尽口舌游说半天，实在是落海西的老前辈们太想让年轻人们踊跃报名参赛，毕竟井子门已经沉默了太久。</p>
“我会好好考虑的，录完节目给您答复。”容修说，“现在井子门报名的人多吗？”</p>
听筒里很长时间没再说话，钱老爷子半天才憋出一句：“直到昨天，井子门报名的只有九人——我知道，他们都怕输啊，大概是前年的阴影，井子门赛区的被东四那边一个回合就全灭了，半天之内，糗事传遍整个京城，成了圈子里的笑话，给孩子们的打击太大了，就算是奖金再高，他们也不愿意再参赛了啊……”</p>
“怕输的心，我能理解，”容修小声笑了下，“老实说，足球套票、啤酒、奖金，这些都不能吸引我，还不如井子门琴行的钻石会员卡来得实在——不论哪家琴行，哪怕只是大众会员卡，只能得到一丁点的优惠也可以——保养乐器真的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我想，我的同行们也这么认为。”</p>
容修点到即止。</p>
钱老爷子愣了愣，深觉这事可行，身为井子门镇殿老神兽，这点话语权还是有的——召集井子门的各大琴行，联盟出一些专门为赛事准备的各级别会员卡，发放给愿意代表井子门出战的孩子，不仅支持了比赛，扶持了年轻人，还能为琴行做宣传，最主要的是……</p>
容修用一种恳切的口吻，对钱老爷子继续说道：“既然是大区之间的比赛，井子门就是团队，想让大家团结、敢战，众志成城，打消‘怕输’的念头……就要让他们拥有团队感、责任感、使命感、集体荣誉感。”</p>
听筒里又安静了一会。</p>
“攻心啊，就是这个理，”钱老爷子思绪纷纭，感叹了一声，又沉默片刻，“先挂了，我和老家伙们商量一下。”说完就挂断了电话。</p>
一直以来，大家都各自为战。</p>
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有限的。</p>
无团队，不摇滚。</p>
不论是什么团队，团队精神力量能改变一切。</p>
说句实在话，井子门的摇滚青年们私底下都碰了头，大家是真心不愿意参加《地下王冠》的比赛——说是“地下”，其实大多时候会传到ivocal官网上，接受广大网友和摇滚爱好者的点评，赢了还好说，如果才坚持一两轮就被淘汰，那是相当影响名誉的，还影响日后跑场子的身价和收益。</p>
参赛是肯定不会参赛的，毕竟大家还要恰饭的。</p>
不过，滚青们这时候谁也没想到，因为容哥的一句话，他们“坚决不参赛”的心思很快就会动摇。因为，井子门各大琴行将会联盟起来，颁发给参赛者“王冠会员卡”，那些卡实在是太吸引人了——要知道，如果修理一把电吉他需要一千多元，钻石级会员卡只要两百块的材料费；学员级别的卡也能打八折，而且卡是终身持有，购买乐器也有折扣，在井子门所有“王冠卡联盟琴行”都能使用。那样一来，以前为了保养乐器、买高端乐器、买乐器配件和消耗品而省吃俭用的兄弟们，将来能节省多少钱啊？！</p>
容修考虑的总是比别人多一些，而且大多时候是为大家考虑——他又不缺钱，修理电吉他和贝斯一般小伤他自己就能修，然而，他依然考虑了那么多，到底哪来的那么旺盛的精力呢？</p>
钱老爷子挂断电话之后，坐在四合院里仰头看蓝天。</p>
不是精力旺盛啊，是一颗温柔的、热情的、为他人着想的心……</p>
苍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慈祥的笑容，一双略显干涸的眼睛笑眯眯的，他想起死鬼宁老头，以前那个老家伙经常夸赞那孩子，几乎是盲目夸，闭眼吹……</p>
现在看来，那个死老头子确实没看错人。</p>
容修冲了澡之后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但也仅仅是看起来而已。</p>
熊大海pd和劲臣下到一楼，在客厅和露台拍摄一些住处环境的素材。</p>
二楼则要热闹许多，hifi环绕音响一直在播放震撼人心的国家新闻，走廊里也挺震撼，跟拍vj小哥在走廊里被白翼的嚎叫给震住了，紧接着，随后出来的策划妹子们就指着一个脑袋上套着大裤衩的男人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p>
白翼完全是睡糊涂了，忘记了早晨要录节目的事，客房里没有钟点，行李都打包装箱了，他的手机落在一楼客厅，从床上爬起来之后有点迷瞪，他只是想下楼看看几点了。</p>
结果被录了下来，幸好他在镜头抬起来之前用大裤衩套住了脑袋，如果他遮住下面的话，大家就都知道他是谁了。</p>
跟拍vj受到了惊吓，转身又回到了容修的卧室。</p>
顶着巨大的压力，扛着沉重的摄像机，他将镜头对准了从浴室走出来的容修。</p>
容修完全把镜头当成了空气，他披着浴袍，径直走到床边，往前一扑，趴在大床上，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他翻了一个身，整个人往上拱了拱，用枕头盖住了脑袋。</p>
跟拍小哥：“……”</p>
劲臣和熊大海回到楼上，进到卧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画面，眼看摇滚大佬又要迷糊过去，跟拍vj小哥朝熊pd投去了“求救 ”的目光，熊大海连忙捅了捅顾影帝的胳膊，朝床上的男人扬了扬下巴，总不能一早上就拍睡觉的场面吧？</p>
劲臣走到床边轻唤他两声：“不是洗漱过了么，真的那么困？”</p>
“嗯……”容修闭着眼睛，小声喃喃，“飘起来了……”过了一会，他缓缓地说，“整个太空，都在召唤我……我太沉重了……太沉重了……”那把缥缈的磁性嗓音回荡在四周，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茫茫的宇宙里……飘起来了……黑洞正在一点一点的……把我吸进去……吸进去……”</p>
隐藏在摄像机背后的工作人员们一脸呆滞：“……”</p>
大脑似乎遭到了催眠术的袭击。</p>
熊大海打了个哈欠。</p>
劲臣叹了口气，没再继续烦他，沉默地想了想，转身下楼。</p>
负责影帝的跟拍vj小哥兢兢业业地跟着他，熊大海也跟着一起出来了，站在镜头后头说：“确实让人没办法啊，而且顾影帝也不会对他生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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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劲臣下楼梯，回头笑了笑，“没法生气啊，对着他，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他看向镜头，“你们也看见了，他那样……”他顿了顿，不由有点发笑，轻叹了一声，“怎么能对他生气呢……”</p>
劲臣来到开放厨房，环顾四周，冰箱里干干净净的，只有vue提供的速食品，几乎没有生活过的痕迹。</p>
“生活状态不太好啊，”熊大海让跟拍镜头给冰箱一个大特写，“没想过要改变他？”</p>
劲臣无奈地笑道：“改变？世界上有很多在艺术方面造诣很高的人，在生活或其他某些地方的能力非常低下，甚至会像个孩子，我们不能改变他们的这个性格，不然他们在艺术方面的成就可能会降低。”</p>
“顾影帝还真是宠惯朋友啊，做你的朋友可真幸福。”熊大海努力努嘴，笑道，“很多艺术家……比如历史上的某些音乐名家，他们的情商就不太高，你觉得，容修的情商有什么问题吗？”</p>
“正常。”劲臣连想也没想。</p>
正常？</p>
熊大海没再问话。</p>
只是挑了挑眉，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p>
劲臣很快端着一杯胶囊咖啡回到二楼。</p>
他一声不吭地在容修的床边坐下，优雅地，轻轻地，吹了吹从杯中冒出的热气，口中还在小声地念叨：“吸回来……从宇宙黑洞里……吸回来……吸回来……”</p>
招魂儿一样。</p>
那浓郁香醇的咖啡味道，很快就飘满了整个卧室。</p>
劲臣把咖啡杯往前探了探。</p>
容修真的很想再睡一会，起床这么早，完全没有事情做，搬家公司要到七点多才会来，不过，鼻间的咖啡香让他实在难以忍受，脑子里像勾了芡，一切想法全变成了浆糊，这让他没办法思考。</p>
仿佛一只慵懒的大型猫科动物，他闭着眼睛，循着气味，往床边挪了挪，脸伸到了劲臣的手边，理所当然地张了张口。</p>
劲臣半跪在地上，小心地用咖啡杯边沿接近他，碰了碰他的嘴唇，小声说：“烫，起来喝吧？”</p>
容修坐了起来。</p>
容修终于坐了起来！</p>
但他的眼睛依旧紧闭着，小声说了句：“吸回来了。”</p>
节目组众人：“……”</p>
远处工作人员们发出“噗嗤”的笑声。</p>
摇滚大佬在睡梦中自己主动从床上坐起来了！</p>
顾影帝好棒！</p>
把他从黑洞里吸回来了！</p>
作家妹子快速在手机上打字，这些现场吐槽都是能用的“后期花字”啊。</p>
跟拍小哥当即给容修的脸部放了个大特写，就算同样是男人，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张英俊的脸，就算是瞌睡连天，也相当的上镜啊。</p>
劲臣把咖啡杯递给容修，仍然单腿半蹲半跪在床边地板上，仰头看着他轻啜咖啡的模样，笑着问：“几点睡的？”</p>
“三点。”容修说。</p>
“怎么睡那么晚？才睡两个小时？”劲臣问，“我刚才让丁爽去超市买菜了，一会我煮早饭给你吃？”</p>
容修愣了愣神，嘴唇从咖啡杯上挪开，随后，他缓缓侧过头，默不作声地和劲臣对视了一会——像是打算礼貌地婉拒，又像是在做心理斗争。</p>
——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p>
容修把咖啡杯放在床头桌上，紧盯着劲臣的脸。事实上，他很想问一句：顾影帝，渗透式战略已启动，现在是什么战术？</p>
继“送港式早茶”之后，又用上了“亲手煮早饭”？</p>
不管是美人计，还是美食计，对有防备的敌人来说，统统没有用。</p>
不过，眼睛的余光捕捉到站在旁边的跟拍vj小哥，还有站在床尾处的两名策划妹子和作家，这些话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明说。</p>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冷酷地说：“不用，忙你的，我不饿。”</p>
话音刚落，紧接着……</p>
咕噜噜——</p>
容修：“……”</p>
劲臣：“……”</p>
妹子们：“……”</p>
大约是刚睡醒脑子不清醒、不容易掩饰情绪的缘故，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不争气地叫起来，容修沉重的眼皮忽然睁开了，他抬眼望着矮身在床边的劲臣，特写镜头里的微表情较之前有些小变化，轻易就能让人看出，他十分纠结，分外挣扎，还有点委屈。</p>
镜头里的画面像是定格了。</p>
打脸了啊。</p>
满屋子都是咕噜噜的肚子叫声。</p>
影帝！怼他！给煮早饭还不吃？</p>
谁叫他不领情的？！</p>
根据以往的数据分析，通常发生这种情况，在正常逻辑下，很快就要出现搞笑情节了，男人之间的友谊不就是在互怼的过程中升温的吗？越是损友，越是掐架，越能体现两人关系好。</p>
笑话他！揶揄他！吐槽他！嘲讽他！只要不冷场，打起来都可以！这样才有后期花字吐槽的发挥空间！最好在床上玩相扑！揍他！有本事还手啊！</p>
策划妹子们忍住笑，期待地看着顾影帝接下来的反应。</p>
结果，在又一声“咕噜噜”之后，劲臣抬起手，放在了容修的手背上，温声说：“熬夜一定要吃宵夜的，有时候饿过了劲儿，也会觉得肚子不饿，对胃很不好，以后要落下病根的，你都瘦了……”</p>
过了好一会，容修别开视线：“嗯，我比昨天瘦多了。”</p>
嗓音里拖着长长的尾音。</p>
劲臣抖了抖嘴角：“……”</p>
容修紧盯着落地窗的方向，用后脑勺对着他。</p>
劲臣注视着他的耳朵，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p>
“我去煮饭，你也下楼吧，别再睡了，等会搬家公司就来了。”</p>
“知道了。”</p>
妹子们捂心口：“……”</p>
虽然说和预想的完全不一样。</p>
但是！</p>
怎么也克制不住内心的鸡叫怎么回事？</p>
身为执行pd的熊大海则是傻杵在一边，表情越来越奇怪，他歪头盯着眼前的朋友互动场景，又瞅了瞅跟拍vj小哥的镜头。</p>
哪不对？</p>
莫名产生一种隔壁死对头家的那档明星搞对象的大火综艺正在乱入的诡异错觉……</p>
熊大海狠狠地打了个哆嗦。</p>
早晨起太早着凉了吧，他咕哝一声，连忙转身跟着大部队往楼下移动。</p>
容修穿着浅色居家服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客厅里的白翼正在礼貌地和策划妹子们聊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