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p>
男子花滑比赛现场, 观众入场。</p>
劲臣和白翼、沈起幻、花朵, 坐在中方观众席第一排的位置。</p>
白翼在翻看网上的教学视频, 希望能看懂自家老大的动作：“日本的解说你听过吗？网上比赛都是外国话, 真特么崩溃。”</p>
“我没关注过花滑比赛，”劲臣摇头, “解说也有讲究？”</p>
“当然，体育节目的解说很重要，”花朵说, “每个国家，每个解说员, 都有自己特色。”</p>
劲臣：“什么特色？”</p>
沈起幻：“比如说, 比较优秀的吧，eurosport-tv的解说, 很正统, 很主流, 很有比赛气氛，该煽情时很煽情，该安静时很安静, 甚至连说话时机都跟背景音乐很合拍。”</p>
劲臣：“……”</p>
沈起幻：“北美台的解说员, 我最喜欢peggy，cbc的解说, 有时主观色彩稍浓一点，而且口音很重。”</p>
花朵：“espn的解说有点儿像唠家常，动不动就甩出‘哇哦、哇哦’的惊叹词。”</p>
白翼：“我知道韩国的解说, 一直都在说‘死密达、死密达’老子很郁结啊！”</p>
劲臣听得很认真，“那我们国家呢？”</p>
沈起幻：“我们国家啊，会在技术动作时，有一些简单的评论，或多或少，这是因人而异的，比如……”</p>
比如此时，直播弹幕里——</p>
三位解说员热情、激动地，对直播间的观众们汇报了容修在短节目中的好成绩。</p>
不知是不是昨天被网友们吐槽的原因，今天这三位，没有再那么夸张地赞美对家选手。</p>
老实说，昨天赞美对手，只是因为没想到自家选手会这么争气吧？</p>
因为难以望其项背，所以才会羡慕追捧，如果早知道可以一争高下，早就火-药味十足了？</p>
容修的短节目得分，与第一名的宫崎秀一只差不到5分。</p>
之前，公开试冰时，在后台休息室，容修在走廊里见到宫崎秀一时，两人有过短暂的交谈。</p>
宫崎秀一似乎有来中国发展的兴趣，或者和华人明星合作的意愿，他再一次对容修提出了去日本开专场的邀请。</p>
容修礼貌地寒暄，没多久两人就准备上场了。</p>
丁爽站在一旁皱着眉，时不时斜眼观察两人，总感觉那个叫“宫崎”的是否太热情了？</p>
宫崎秀一排在自由滑的第三位上场，容修则是第六位。</p>
前两位选手出场以后——</p>
此时此刻，宫崎秀一上冰，背景音乐传来。</p>
需要一提的是，这位日本选手选择了中国曲子《梁祝》，这大概是他打算来华发展娱乐事业的前站信号？</p>
而容修则是选择了日本曲子。</p>
这就比较有趣了，看来在这次全明星大赛上，大家的目的性都很强。</p>
自由滑这天，容修并没有在备赛区看任何选手的直播，他只能听见悦耳的音乐声。</p>
远在太平洋彼岸，央视直播间里，三位解说员在“化蝶”的动人旋律中，面对荧幕中的宫崎秀一的表现，淡定地说——</p>
“第二个跳跃落冰不稳，稍有前倾，恐怕goe得分不会拿到。”</p>
“速度还是他的弱点，发挥十分稳定，没有出人意料的表现。”</p>
“不过表演方面，其实是有待提升的，‘梁祝’的风格真的很适合他，但欠缺了一点酣畅淋漓的感觉。”</p>
“第二组联合跳跃，飞利浦三周……扶冰了……”</p>
“跳跃之前完成了一组接续步和一个split jump，这样的衔接太困难，太消耗体力了，再次影响了他的速度，起跳高度不够，没有存周，不过……扶冰，肯定会扣分，也算是勉强完成了。”</p>
“是的，他的跳跃，总会让人觉得是‘蒙出来的跳跃’，力量和速度是他的弱点，之前短节目也会有这种感觉，和我们国家选手容修完全相反的风格。”</p>
“不过，他的联合旋转非常漂亮，在二十八岁的年纪，柔韧度真的非常好……”</p>
“……哦，提刀了，双手提刀，贝尔曼！”</p>
会馆内传来观众们惊艳的掌声。</p>
贝尔曼提刀旋转。</p>
宫崎秀一穿着天蓝与白色渐变色的考斯腾，柔韧度让他完成了联合旋转，而且还有贝尔曼！</p>
接续步之后，他做了一个鲍步下腰……</p>
……</p>
音乐声渐渐停下，会馆内传来一阵观众的欢呼声。</p>
解说员：“等待宫崎秀一的得分，大屏幕上是他的慢动作。”</p>
“飞利浦三周扶冰，导致他改动作了，第二跳没有进行，会影响分数。”</p>
“是的，两组连跳，或多或少都出了问题，但是贝尔曼完成得非常好，宫崎秀一，是本次比赛上不论是女子组、还是男子组，唯一一位双手提刀，做出贝尔曼的选手。”</p>
直播间开始播放宫崎秀一的慢动作回放。</p>
“不过，从慢动作回放看，贝尔曼稍微有点倾斜，上身略有些提不上去，有点往前压，动作形态的水滴感不足——但，这对男选手来说，的确是完成度很好。二十八岁，还能保持这种柔韧性，真的不容易，这个动作很伤腰。”</p>
“我们来看分得情况，最终分数192.25分，目前总分排名第一位！”</p>
“飞利浦扶冰扣分了，贝尔曼拿到了技术分goe2，他做了一个鲍步下腰，选手的柔韧度真的很好。不过，跳跃的技术分没有得到goe加持。”</p>
“发挥相当稳定，一切都在网友们的意料之中，也得到了评委们一致认可，这毕竟是明星比赛，宫崎秀一是影视歌三栖明星。”</p>
备场区，容修闭着眼。</p>
他听见会馆内一片喧嚣，四面八方传来观众们的呐喊欢呼。</p>
韩跃教练来回走了两趟，抱着胳膊，忽然立定在远处，仰头望着墙上的现场直播。</p>
韩跃回头望向容修，并没有听到容修再问对手的分数。</p>
又过了几位选手登场的时间。</p>
容修的指尖捻着一粒小骰子，一直安静地坐在那。直到他之前的选手上场时，他才起身，做热身，喝水，润嗓子……</p>
直播间里一片弹幕，解说员低呼：“大家久等的时刻到来了，我们国家的选手马上就要登场了，镜头已经给到了容修。”</p>
镜头掠过观众席，环绕一周，扫过冰舞台边缘围栏赞助商的标志，然后是中方观众席。层层叠叠人潮中，随处都是挥舞的浅金色应援灯牌，还有手幅和小红旗。</p>
“容修！！容修！！容修！！”</p>
顾劲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吐出一口长气，容修终于要上场了。</p>
而白翼和沈起幻则是严肃着脸，显然兄弟们都很紧张。</p>
“即将上场的是万众瞩目的偶像，可以这么说吧？”解说员笑道，“不论是流量，还是实力，容修都是我们当之无愧的偶像实力派明星，ivocal新晋歌王，dk乐队的主唱担当，擅长音乐创作，并且为影视剧配乐。”</p>
“容修在ivocal榜单‘最值得追的明星’排名前三，专辑畅销排名榜首，听说，在国外的榜单和推特上也很受欢迎……”</p>
“是啊，昨天短节目之后，容修再次上了热搜，全国网友都在为他呐喊助威，希望容修取得好成绩！”</p>
仿佛在吊观众的胃口，在烘托更高朝的气氛，环绕场内的镜头，终于远距离地打在场边的容修身上。</p>
慢慢地，调近焦距，忽然一下子切镜在他的脸上！</p>
容修站在出口处，大屏幕是他的面部大特写。</p>
弹幕里一片尖叫，现场红旗颤动，掌声沸腾！</p>
容修一身深色考斯腾，和昨天那一身是同风格，却更加的硬朗。</p>
他的身上不再是无数黑色羽毛，而是隐约一只燕尾蝶，从深v领口，蔓延至胸口、右肩。</p>
鬼魅，妖艳，神秘的黑色，半透的镂空，在灯光下勾勒出肌肉线条，灼目得令人屏息凝神。</p>
容修来到场边，摘掉冰刀套时，仿佛在寻找什么。</p>
他微眯了眯眼，环顾观众席四周。</p>
很快的，他的视线聚焦一般，定格在中方观众区域的某一点。他深深地凝视，露出唇角勾出的一丝笑意来。</p>
他看不清楚，不过他有感觉。</p>
兄弟们就坐在那里，还有华裔粉丝和留学生，大家一起在给他加油打气，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p>
还有那人。</p>
距离很远，但容修戴了隐形眼镜，劲臣的身形，他总是能依稀辨别出来。</p>
容修凝望远处，看了那边很久，然后转身和教练交谈。韩跃教练面色严肃，在他的耳边提醒着什么，他笑了笑，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明白。”</p>
“现在看一下官网的留言，哥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回眸，都能引发沸腾的尖叫，有粉丝说，容修值得大家去爱。有人说他是为了做明星而生，可容修的经典台词却是，我只是个摇滚歌手。”</p>
“——容修上场了。”</p>
容修迈上冰，他的冰刀仿佛有魔法，让现场一瞬间死寂。</p>
即便只是试冰，也不再有人乱喊或骚动。</p>
“容修在舞台上，就很擅长演绎经典，让观众产生共鸣，本次自由滑的曲目也是年轻观众耳熟能详的作品——它来自动漫作品《fate/stay night》的原声配乐，又名圣杯之战，选曲——”</p>
《命运之夜》。</p>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奢侈，仿佛每一次心跳只为了生命最后一次的血液喷张。</p>
顾劲臣看到了容修，还有他的一袭黑衣。</p>
那是他的黑色燕尾蝶啊！</p>
那一身性感的考斯腾，隐约可见的那只燕尾蝶，是劲臣亲手画的——当初在书房里，劲臣画了一只黑色的燕尾蝶，打算给容修设计舞台耳饰。</p>
一直想创立自己的品牌，只给容修一个人设计。</p>
“日本选手宫崎秀一选择了中国名曲《梁祝》，而我们的容修选择了日本曲子《命运之夜》，非常有趣的一幕，而且很感动，体现出了音乐与比赛世界性和包容性。”</p>
“如果说久石让是宫崎骏的御-用作曲家，那么川井宪次与押井守就是另一对绝配，我们国家的电影《叶问》也由川井宪次配乐，而这首《命运之夜》是由容修亲自改编为冰上背景音乐……”</p>
“女高音的部分保留下来了，添加了更激-情的音乐元素，既保留了川井宪次的古典风情，又有dk的摇滚野性……”</p>
容修试冰结束。</p>
音乐渐起。</p>
银盘舞台中央，漫天冰霜，仿佛一只蝶，扑向命运之夜的盛大鸣响。</p>
黑色燕尾蝶。</p>
容修的命运之夜。</p>
踩着银色冰刀，踏上天籁节拍，燕尾蝶纵身飞翔。</p>
会场陷入一片沉寂，直播间里陷入一片沉寂，仿佛全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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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p>
在华丽的冰上独自徜徉，英俊的身影倾泻在银光飞烁的冰面上，孤独、修长。</p>
其实不想一个人。</p>
有人问过他，为什么组band，不愿意自己出道呢？</p>
他说，因为不想一个人啊！</p>
人生也一样。</p>
直到某个午夜，他的身后忽然多了一个人。</p>
这个人，用了一年时光，很多个夜晚，让他听到，看到，感受到。</p>
他是黑暗悬崖上的一株绝世孤芳，在呼啸的冷风中傲然绽放；他是一只刚降生尚未学会攀爬的小动物，试探地，紧张地，惶恐地，慢慢地靠近他，向他跌跌撞撞……</p>
身披燕尾蝶织就的衣裳，冰刀是他的灵魂。</p>
灵魂与冰面擦出裂帛的声响。</p>
黑色燕尾蝶，盘旋在魔法师的祭堂，震动的双翅激起尘土与冰霜！</p>
那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容修的忠实拥趸们都知道，这位十八岁跑场子的摇滚歌手，曾经在live house和粉丝互动时，粉丝们问他，容哥喜欢什么呀？容修回答：我喜欢有漂亮羽毛的小鸟。</p>
除了大海里的蓝鲸，容修喜欢的是天空的小鸟。</p>
粉丝们就问：为什么？</p>
容修说：“因为，我……不能飞翔。”</p>
流畅的莫霍克之后，左后外刃向后，突然起跳！</p>
飞翔！</p>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p>
解说员震惊，观众们震惊，韩跃教练震惊。</p>
——那不是训练的动作。</p>
解说员手上的材料，仍是韩教练递交上来的原声乐和动作编排，可，容修的起跳动作……</p>
居然没有解说？！</p>
直播间粉丝们一脸懵逼。</p>
干净落冰。</p>
进入短，滑出漂亮，跳跃中展开双臂，如鹤唳，如鹰翔，再度点冰！</p>
第二跳，跃起！</p>
“三周，路兹跳？”解说员似乎没看清，另一位花滑选手补充：“接，两周点冰鲁普跳……”</p>
“3lz-2t，后外点冰跳有一个举手的动作，会得到加分，容修的第一个连跳，完成度非常高！”</p>
看台上，劲臣怔住，全世界怔住！</p>
老实说，在当今冰坛，运动员们动不动就四周跳，三周是基础了，但对于明星来说……</p>
发生了什么？白翼和沈起幻紧张得直搓手。</p>
镜头闪过候分席的韩跃教练，只见他紧张得狂抓头发。</p>
韩跃教练摸了摸口袋，果然啊，我的速效救心丸呢？</p>
来纽约真冰赛场的所有华人都在看台上。</p>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p>
容修的指尖有魔法，舞动的手臂划过哪里，哪里就沸腾激荡！</p>
劲臣心跳过速，他觉得呼吸不畅。</p>
直线接续步，速度极快！</p>
极强的控制速度，动作频率将节奏驾驭得恰到好处，容修在快速滑行中完成着第一组接续步。</p>
“——太惊喜了，容修的能力很强，这套动作的频率和速度是本次比赛明星选手中最亮眼的……”</p>
“——非常有表演天分，很鲜明的表演风格，他的身体姿态和线条，出色的动作幅度和力度，让很多人忘记了他是一名摇滚歌手……”</p>
从《战争生活》到《命运之夜》，这就是容修要表达的、他的圣杯之战。</p>
踏上他的战场，每换一次不同的戎装，便诉了一次不同的衷肠，黑色蝴蝶在飞翔，在失衡中寻找平衡的支点。</p>
冰刀触冰的细碎余音，在掌声中磅礴回响！</p>
顾劲臣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黑色的燕尾蝶。</p>
是他的蝴蝶。</p>
直线接续步之后，快速衔接了一个跳接燕式落冰呈反蹲转。</p>
容修的联合旋转的转速极快！</p>
空中有侧身转和姿态变化，从高高的观众看台往下面望去，速度，气势，霸气，梦幻。</p>
这是雄性燕尾蝶大总攻呀！</p>
“喜欢”，有时真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是电光石火一般闪现的，像有着尖尖帽子和狡黠微笑的小女巫突然挥出的魔咒，一旦击中，就此沦-陷！</p>
晴空下的突然？</p>
在这一刻，多少女孩子是突然之间喜欢上容修的？</p>
即便他孤独。</p>
不管是乐队，还是军营，排练，还是训练。</p>
他摔倒，他爬起来，他和兄弟们站在舞台上，望向山巅，梦想王者之位，从没有放弃过他的理想。</p>
容修在旋转。</p>
旋转带给人的快乐，是超出国界的，超出种族和国家的——任何一个民族的舞蹈，都对旋转有着热爱；任何一种动物，都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来他们的旋转天分。</p>
容修的旋转，是霸道的，强横的，绽放的，有灵性的，它似乎能让时光倒流。</p>
直播间的观众们在小声咕哝：“摄像师，拜托给个全景好不好？给个鸟瞰镜头好吗？”</p>
而，在现场的观众们，则是看见了旋转时光带来的幻觉。</p>
容修带来的幻觉。</p>
而劲臣的幻觉，却是深夜月色里，寂静的异国他乡，花园里的一个转转椅。</p>
是的，就像旋转木马。</p>
小时候喜欢的旋转木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