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文学城(1 / 2)

容修 席未来 0 字 2021-07-04

 中午降雨, 异常闷热。西马上空涌着乌云,沉闷雷声震得人心慌。</p>

服务生来送餐,花朵引着餐车进了套房。转进客厅时, 就听房内静得出奇,劲臣坐在客厅沙发上,pad拿在手上,他却没看剧本,眼神落在落地窗外。</p>

雨下得猛, 摧枯拉朽的, 窗玻璃水迹纵横,喧嚣, 混乱,有股疯劲儿。</p>

也不知静坐多久, 丁爽守在劲臣一旁,略显无措。见花朵订餐回来, 他如获大赦,急忙上前将饭菜从餐车上取下。</p>

花朵给丁爽使眼色,唇语问他,其他人走了吗?丁爽挤眉弄眼,封哥和司彬走了,楚总在书房里。</p>

服务生送了餐就离开。两人悄声收拾茶几上的咖啡杯,又整理地上堆着的礼品盒。经过廊厅,花朵细听,书房门不隔音,隐约听见小提琴悠扬弦音。</p>

花朵来到沙发旁道:“顾哥,用饭吧,一会要凉了。”</p>

劲臣有点恍惚, 起身往书房走。近了,音乐更清晰,小提琴旋律穿透木门,他抬手,停顿片刻,敲出个切分音,正是房内一直飘出的小提琴二重奏。</p>

“进。”容修的声音传来。</p>

音乐声停下,劲臣推开门时,容修正与楚放低声交谈,两人靠着桌边,正在一边收拾乐器一边聊《家园2》的片尾曲。</p>

很多编曲术语劲臣听不懂,楚放化身最佳拍档,调侃逗趣,严肃活泼,对容修的天马行空给出建议,简直无所不知,无所不会。</p>

契合得要命。</p>

就像那个作文命题:这是我所不能抵达的世界。</p>

楚放见劲臣进门,合上琴盒,脸上笑容不减,朝劲臣招手:“那边结束了?定下剧本了吗?”</p>

“开会再定。”劲臣停步,没再往里走。</p>

楚放扭着头问他:“还是《小舅舅》,给你养小孩那个?”</p>

“什么舅舅?”容修打断他,面露一瞬困惑,又仿佛漫不经心,“养小孩?”</p>

“顾老师选中的,一本很有趣的小说,男主角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大龄未婚社会精英,公司总裁,高岭之花。”</p>

楚放边说,边用软布擦琴身,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顾劲臣。</p>

容修余光瞟过去,脸色不太好:“继续说。”</p>

“总裁有一个没血缘关系的姐姐,姐姐抛弃了读高中的儿子,去海外奔赴她的忘年恋了。于是故事开始了,这个读高中的大男孩,被相关部门送到了‘小舅舅’家里,小舅舅负责吃喝拉撒,负责教育叛逆期小孩,还要负责他的高考……总之,冷酷无情大总裁养小狼狗,互相救赎的贺岁喜剧故事。”</p>

容修不出声,像是没听懂对方讲些什么,过了好一会,才道出一句:“这种书会畅销?”</p>

“主打女性市场啊,晋江小说排行榜高,听说过foster a pet么?”楚放问。</p>

金丝绒磨擦在琴弦上,发出刺耳的声音。</p>

不等容修疑问,楚放道:“就像在路边捡到小猫小狗——发现了无家可归的小动物,把它带回家照顾,短暂相处一段时间,等到它成长了,找到了新主人,就可以和它告别,让它开始一段新生活——说白了,就是抚育型的恋人。”</p>

容修没有出声。</p>

foster a pet,抚育型恋人。</p>

短暂相处。等他成长。</p>

顾劲臣选了这个剧本?他打算等谁?</p>

而门口也是一阵沉默,有那么两三秒,劲臣浑身僵住,他似乎听到了楚放和容修的过去——楚放年长容修四岁,容修的朋友不多,当年两人相处,也只有短暂的一年,兄弟也好,朋友也好,大概也经历过“foster a pet”类似的相处模式,与他性格磨合,听他倾诉心事。</p>

良好的教养使劲臣一直没有插嘴,毕竟目前剧本还没有明确定下来。</p>

而他一共挑了三个剧本备选,楚放偏偏讲了这个,仿佛故意说给自己听。</p>

楚放装好小提琴,对容修道:“我先走了,明天见。”</p>

“连顿饭也没请你。”容修说。他放下琴弓,没有回头看劲臣。</p>

“算了,火烧眉毛,先顾眼下。”楚放拎上琴盒,“往后还长,等这事儿过了,回了国,把白二老沈都叫上,我这些天7*24给了你,日后不会替你省了这顿饭。”</p>

容修失笑,“给你睡觉时间。”</p>

“每天至少八小时。”楚放讨价还价,“我就这么一个请求,岁数大了精力不行。”</p>

“好,”容修说,“不过,这两天待在酒店,哪儿都别去,不准酗酒,别带着满嘴酒味儿过来。”</p>

言语间带着命令意味。楚放歪头看他,妥协地点头,揉了把脸,应道:“知道啦。”</p>

原来这些天两人一直单独相处。劲臣想,其实也不算“独处”,就算碰面,大概也只在套房里,而且是公事。仓促合作,确实需要多磨合,编曲是大工程,录音前就算全天练习,也完全合乎情理。</p>

容修一直没回头看他。劲臣手指垂在腿侧,蜷曲,收紧,用力。他微微挺直脊背,像是想让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站得更稳,不会看上去那么格格不入,也不愿叫人觉察出什么异色。</p>

“行了,加油干。”楚放回手拍了下容修手臂,抬步往房门走。</p>

来到劲臣眼前,楚放顿了步,扬起笑,“走了。”</p>

“再会。”劲臣站在门口,毫不避退迎着他,“门带上。”</p>

楚放转头打量两人,也算识时务,稍加快脚步出去,随手关了书房门。</p>

房内安静片刻,容修坐在老板椅上,过了半晌,问:“什么事?”</p>

劲臣抬步往书桌走,“你该吃午饭了。”</p>

到了近前,容修忽地伸手,捏住劲臣下巴,直接将人往身前带。</p>

劲臣站不稳往前扑,随后容修就吻下来,腰被勒住,滚烫的双唇贴上,齿被舌尖敲开,呼吸也被夺了去。</p>

老板椅支撑两人重量,往后滑,撞在办公桌上发出闷响。</p>

相当粗暴的吻,不带丝毫温柔,唇沾了谁的血,容修勾动柔软舌尖,津水泛着血腥味。大掌扣住他后颈,劲臣眼光湿润,被摁在他怀里。</p>

直到劲臣腿软,伏在他怀里,容修咬他嘴唇:“剧本你是你选的?”</p>

劲臣微怔,点头应:“是。”</p>

如果抬眸对视,细细打量,他定能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p>

劲臣无力坐在他腿上,身子靠不住,容修勒他更紧,稍与他拉开些距离。</p>

容修盯着他的脸,劲臣急喘着,脸色红,唇发肿,带着血珠。</p>

还是没克制住,吻狠了些。</p>

容修松了揽他腰的力道,问他:“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p>

半晌,劲臣撇过头,从容修怀里起来,“吃饭了。”</p>

生生按捺了情绪,带着唯一仅存的一点傲气,许是也有某种恃宠而骄的任性,或娇纵。</p>

劲臣心里很清楚,明知道大概率容修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明知道那两人没问题,还非得往歪处想,事实上有种自虐的成分在里面。经过了长时间的内省,他明白,这是有惯性存在的。</p>

十年来,这种想象不在少数,想象容修去了哪里,正在和谁在一起。</p>

自虐地让自己因容修而痛苦,而后在痛苦中臆想自己与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存在。</p>

“介意”的感受无从排遣,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渴求,说不清、道不明,大概只有容修才能够管教、喝止他任性的自虐。</p>

即使是惩罚,也是疼爱。</p>

容修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两人对峙着沉默,劲臣避开视线,一句话也不说。</p>

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容修戴上耳麦,转向电脑屏幕:“让丁爽拿进来。”</p>

劲臣缓过神,视线移到大窗上。雨还在下,敲打在窗上,劲臣不知道是心跳声,还是雨水敲击声。</p>

“还有什么事?”容修盯着眼花缭乱的音轨工程,“这些天我很忙,你先吃,先睡吧。”</p>

感觉心里什么东西沉了下去,桃花眼儿却弯了起来,劲臣轻轻“嗯”一声,转过身说:“知道了,我去喊丁爽。”</p>

容修不再回应他,目不转睛盯电脑,指尖点了回车,鼓噪的音乐从耳麦里传出。</p>

大概是隐形眼镜戴太久,听见书房门关上时,容修的眼前有点模糊。</p>

嗓子眼酸得很。心尖儿酸得要命。</p>

这种感觉相当陌生,且很难克制,容修觉得心里有野兽,令他想破坏,撕咬,霸占,凌虐。</p>

最后一丁点控制力耗尽,容修摘掉耳麦站起身,来到窗前,拉开了透气窗。</p>

天黑沉沉,雨点斜打在脸上。</p>

书房里的雪茄香味散出去,窗外潮湿闷热,没有一丝儿风。</p>

丁爽午饭送进来,容修用了一点儿,之后一下午没从书房出来。</p>

黄昏时分,晚餐送来,劲臣又让丁爽将餐食送进去。容修捧着饭碗,对着显示屏,风卷残云吃了饭,丁爽守在旁边一直看着,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多余的情绪。</p>

快七点时,容修从书房出来。</p>

只有丁爽一人在客厅候着,正在帮容修“收拾书包”,为晚上的礼仪课程做准备。</p>

容修往浴室走,环视空荡荡的套房,“人呢。”</p>

“吃完晚饭,司彬来找,顾哥先走了,说在教室集合。”丁爽说,“据说今晚有个视频会议。”</p>

容修脚步顿住两秒,“知道了。”说完进浴室冲澡。</p>

及时赶到b座员工培训室,容修进门时,教室里除了花朵,只有劲臣和司彬,楚放和团队助理都没有来。</p>

劲臣和司彬坐同桌,正用pad开视频会议,外放视频传来李里导演焦虑的声音。</p>

见容修到了,劲臣转过头,示意了一下平板。容修没有理会,来到他之前的书桌,东西往桌上一放,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占据了两个人的位子。</p>

耳边的视频会议,时不时传来低声细语,偶尔有笑声。</p>

司彬大概是感觉到劲臣嗓子哑,拧开纯净水递给他。</p>

劲臣专注和李导争论,随手接过来,仰头就喝。</p>

清水从唇角流下,滑过滚动喉结,劲臣放下水瓶,不赞同地对李导道:“《小舅舅》是耽改剧,原著粉多,你知道会承受多大风险。”</p>

李里在视频里胡子拉碴,坐在恒影会议室里,唉声叹气地说:“之前公关发过信号了,书粉对你的呼声很高啊!只要司彬近期好好表现就行,过年肯定会卖座的。”</p>

容修点亮手机,打开微信,看见他的音乐群里有人留言艾特他,问了他一些电吉他技巧问题。本意是想帮忙解答的,但他半天没打出一个字。没有耐心,着实奇怪。索性俯了身子,容修双臂做枕,将额头和眼睛压在手臂之上。</p>

没过一会,容修趴在书桌上,埋着头,不动了。</p>

网上有一句鸡汤:在清醒时做事,在糊涂时读书,在大怒时睡觉,是保卫心灵的最有效方法。</p>

白夜交接了酒店工作,赶到教室时,剧组的视频会议暂停。</p>

见劲臣坐在司彬的位子,白老师往讲台走,目光落在趴桌睡大觉的容修身上。</p>

白夜刚要开口,就被劲臣举起食指打断,两人对视了一会,劲臣拿起容修的小牛皮记事本,对白夜示意了一下。</p>

白夜露出无奈笑意,点了点头。</p>

容修睡相很好,安安静静,一个半小时没有发出呼声,只是侧过了脸,一动不动趴在那儿。</p>

隔着过道,劲臣注视他睡颜,教室里只有白夜慢条斯理的讲课声。</p>

醒来时,课程已经进行了一多半。</p>

容修支撑起身,眼前雾蒙蒙,他占了一整张双人桌,劲臣仍然坐在过道那边。</p>

劲臣正在埋头写笔记,大白板上是国内外各种舞会的形式和流程,以及绅士邀请女士跳舞时的注意事项。</p>

“……一切以‘轻’为主,”白夜来到桌边,修长身材摆出舞姿,“左手轻轻地握着舞伴的手,右手轻轻地围着她的腰——必须要记得,一定要轻——很多女士穿了硬邦邦的腰箍,用来收腰的,她不会想让绅士察觉。”</p>

这不在容修的学习范围内。</p>

即使是皇宫舞会,他也并不打算邀请女士跳舞。</p>

在国内就更不可能,父母举办的宴会,有需要跳舞的场合,基本上就是为儿女相亲安排。像容修这种身份,且是适婚年龄,不管对哪家千金做出邀请,都会扯出一长串的豪门婚恋故事。</p>

容修没太细听,一扭头就撞见司彬侧过来的脸。</p>

劲臣正在快速写笔记,司彬偏着头,瞅着劲臣侧颜。</p>

那眼神亲昵,带着爱慕和渴望,又有一丝期待。似乎在等着劲臣抬头回望他,仿佛只要劲臣一抬头,下一秒他就会对他比出邀舞的手势,随时准备和老师眼神交汇暗度陈仓。</p>

撞上容修的视线,司彬怔了怔。</p>

容修微微垂着眼,慵懒而又霸道地盯着他。</p>

司彬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当即收回视线。</p>

劲臣听见动静,这才抬起头,注意到容修已经醒了。</p>

对上容修冰冷的目光,劲臣心头一凛,定在座上微微僵硬。他想,容修一直有起床气,刚才一定睡得很不好。</p>

“……比如探戈。”白夜心知容修工作忙,见刺儿头终于醒了,视线落在容修迷茫的脸上,直截了当地道:</p>

“容修,王妃还在皇宫等你们的回复,我也等你接受……”</p>

“never.”容修打断。</p>

回答太快,毫不犹豫,白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p>

“不够明白?never,no way,not a ce,”容修浑身散发令人难以亲近的冷漠,“我说,when pigs fly。”</p>

还是那句,大庭广众,想都别想,除非猪能飞上天。</p>

白夜差点气笑。容修看了一眼腕表:“到时间了,白老师,我还有很重要的工作。”</p>

白夜对他颔首,示意可以下课了,“明天见。”</p>

“明天见。”容修说完就起身,书桌也没整理,转头就往门口走去。</p>

丁爽惊呆,望向容修背影,慌忙给劲臣使眼色。花朵赶紧上前,“顾哥,我来,你先回吧。”</p>

劲臣点头,抬步追上去。经过长走廊,见容修在等电梯,他加快脚步过去,来到容修身边,与他并肩站在电梯门前等。</p>

一起进了电梯,下行时有两位员工进来,激动又礼貌地对两人问好,到员工餐厅那层时,人都出去了。</p>

电梯里又剩下两人。</p>

劲臣犹豫半晌,还是及时对容修打了招呼,道:“晚上还要开会,这两天要敲定剧本,恒影那边挺急的。视频会议可能会到很晚,我让司彬过来了,要用一下客厅……”</p>

“知道了。”话还没说完,容修就应了他。</p>

然后,容修拿出手机,专注地翻看留言,手速很慢地给对方回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