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温度不像来时那么低。</p>
不知是否和吃了两次感冒药有关, 开到半路时，劲臣斜倚靠背睡着了。</p>
车载音乐是红色钢琴曲。</p>
容修一路匀速前进，要知道如果是他一人, 绝不会这么镇静地开一路夜车。</p>
尤其是空间开阔的地方、车辆特少的路段, 不敢开快，乌漆嘛黑, 再起点儿雾，那简直了……</p>
——“不是因为别的, 主要是安全问题, 我只信我党。”</p>
劲臣是猛然醒来的, 发现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感到很抱歉，也心疼。于是，他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最担心的：“一路上没事吧？”</p>
容修就是以上那么回答的。</p>
手持方向盘, 正襟危坐, 义正词严。</p>
劲臣打量他：“……”</p>
显然爱人是很紧张了, 各方面。</p>
事实上，容修的脑袋里，全是东北边境的老大爷，曾经给他讲过的各种乡村小故事，东北那边讲究这个。</p>
比如, 夜车司机不小心在荒野高速上, 看见一支迎亲队伍在大道儿上, 古代人装扮，吹吹打打，然后司机就会稀里糊涂，不知把车开到哪儿去了……</p>
细思极恐, 那个诡异的场面，就跟京城“地铁抬轿”的传说差不多。</p>
——以后绝不开夜车，绝不。</p>
下次再有这种事儿，实在不行就外宿，住在哥嫂家，哪怕是带爱人去开房，也绝不再连夜上高速。</p>
不是一个人了，他要为身边人着想，这太危险了……不，身边人就在副驾驶，这特么是一车端的风险啊。</p>
嗯，顾劲臣当然没有看见，自诩成熟硬汉的男人，从临省返回这一程，一脸的严肃，目视前方，聚精会神，起誓发愿了一路。</p>
车已经进了京。</p>
桃花眼儿雾蒙蒙的，像是还没彻底醒，劲臣迷糊着，盯着专注开车的男人侧颜。</p>
容修瞟他一眼：“感觉好点了？”</p>
“本来也没大事，就是感冒药闹的，”劲臣拧开保温壶，示意容修等红灯时喝点水，“累了么？”</p>
辉腾停在车流中，容修轻抿润喉茶，瞟了顾劲臣一眼，勾唇像笑，没应他。</p>
看那笑，那望来的眼神儿，似笑非笑，带着讥诮，魅气，也霸气，还有三分宠溺。</p>
就跟两人干那事儿时，劲臣问他累没累的反应一样。</p>
最抵挡不住的就是这个了。不经意勾了人，少校先生毫无自觉。劲臣呼吸沉了下，别开视线看向车窗外。</p>
越往市里去，路上车越多。</p>
不到十点钟，还属于道路高峰时段，愉快的夜生活才刚开始。</p>
容修将车载音乐关了，有意无意地瞥了劲臣好几次。</p>
小家伙睡醒之后精神多了，大概也是心情好，劲臣望着车窗外的夜景儿，时不时地哼出一两句不知名的歌曲。</p>
折腾了一天，刚补两小时觉，气色看上去确实也很好。</p>
等红灯时，容修手机震动了，他没理。</p>
紧接着，顾劲臣的手机也响了，是白翼发来的微信视频，容修不搭理他，直接打给了劲臣。</p>
劲臣笑着望了一眼容修，刚接起来，白翼劈头盖脸就问：“臣臣，你俩今晚还回不回来了？”</p>
不等劲臣回答，容修瞟了一眼手机，淡淡反问：“不回家去哪？别想着偷懒耍滑，等我回去，继续练，你晚上要去哪，嗯？”</p>
听到魔王的声音，二哥一下哽住，歪头观察劲臣那边的背景：“啊，你们已经在车上了啊，正在往回来了吗……”</p>
那个倒霉语气，失望透顶，像手抖选错了号、错过了体彩大奖了一样。</p>
而视频那一头，看白二的背景，则像在龙庭外边的茶餐厅，热热闹闹，旁边还有乐队兄弟们。</p>
于是劲臣就问：“你们在外面吃？”</p>
不知是不是找借口，白二忙道：“先挂了啊，月底没流量了，群里跟你聊。”</p>
挂断了视频电话之后，白翼叮叮当当连发了好几句。</p>
【白二】：呼唤老大，呼唤老大，周围没狗仔跟踪吧？</p>
【神奇的幻幻】：他在开车，别闹了。</p>
【白二】：哦，臣臣不是在吗，呼唤臣臣，你就是狙击手身边的观察手啊，注意下有尾巴吗？</p>
【大臣臣】：没有的，放心，小爽和花朵在后面，我嘱咐过，他们会盯着。出什么事了？</p>
于是，白翼发了一堆图片和链接。</p>
严肃表示：这是晚上的热搜，某未婚男流量先是被拍到了私生子，直指男方“不负责任”、“抛妻弃子”。</p>
“知情人士”表示：两人秘密交往两年，女方怀孕时，男方曾表示，生下来再公开。结果，女方分娩期间，发现男方出了轨，现在男方要求分手。目前，女方精神状态极差，生子期间淡出了娱乐圈，眼下已经失去了资源和工作，私生子都给拍下来了……</p>
只要和小孩子、道德伦理相关的，路人们都会有兴趣去吃个瓜，更别提粉丝们了。</p>
粉丝们都炸了，特别是女友粉，脱粉的脱粉，转黑的转黑，洗白的洗白，猜测的猜测，微博上乱了套。</p>
关键在于，这不是主要问题，经过一下午的酝酿，眼下发展更乱——资本参与进来，不知是不是对家要搞他，见缝插针，直接趁机爆了男方不少黑料，耍大牌、花/心、草粉这些是小事，还爆出了税务等原则上的错误。</p>
这是药丸啊！眼瞅着，这就要“被退圈”了，明天等着国家官方发博吧。</p>
劲臣的视线定格在小孩的打码照片上，失神了一瞬，连忙点开了链接，仔细看了具体内容。</p>
白翼的提醒，让正是热乎劲儿、正在兴头上的大影帝，瞬间清醒了过来。</p>
劲臣还想着，以后只要闲下来，就每周去邻省探望烁烁，对小孩的心理健康有好处。</p>
脑热忽略了两人的特殊身份。</p>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p>
即使容修足够警惕，张南赵北出动，助理经纪打掩护……可一旦出了事，就是引起社会轰动的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两人的私情……桩桩件件，牵扯过多，抛除社会、家人的反应，也会给小孩造成影响，甚至会给慈善学校的发展、以及孩子们的学习生活、以及恒影公司带来灾难……</p>
爱人纯粹，浪漫天真，坚信世间一切如音乐般美好善意。而他顾劲臣可不是，他深知人性黑暗险恶，墙倒众人推，一步踏空，就是粉身碎骨。</p>
像被一盆冷水浇醒，顾劲臣严肃下来，随着起伏的情绪，影帝气场霎时间外放。</p>
大概是感应到了爱人的情绪和威压，等红灯时，容修侧过头，注视劲臣面无表情的脸。</p>
容修的右手从方向盘上撤开，握了握劲臣的手指，嗓音温柔：“我心里有数。”</p>
劲臣微笑点头，深思片刻，用语音认真回应了兄弟们，表示“以后一定多加注意”。</p>
“烁烁那边，就算不能视频，打电话也可以。”劲臣沉默了半晌，终于决定了，对容修道，“小白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多注意，不能总过去看孩子。”</p>
容修眯了眯眼，大掌更紧地包裹他的手指，有些不悦：“别担心，别忍着，方法多的是，只要你想他了，我就能让你见到。”</p>
劲臣扯了扯嘴角，轻“嗯”一声应了他，继续垂眼看微信。</p>
容少的方法自然多的是，想见个人还不容易？劲臣并不怀疑这一点。</p>
不过……</p>
事实上，刚和小孩分开时，劲臣的心里着实特别难受，这是人之常情。</p>
而此时，他却不那么郁结了，没有忧思之感，没那么心心念念地想孩子……</p>
是的，对顾劲臣来说，容修才是第一位。</p>
让他把一颗心放在孩子身上，那是不可能的。</p>
这些，要是让先生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是否会觉得他没心没肺，不配为人父母？</p>
所以，这个心理，他没敢对容修说。</p>
劲臣失神时，屏幕上又发来语音，他想也没想，就按了出来。</p>
【白二】：所以说，别急着回来啊，多绕绕，多忽悠，打游击，你俩去兜兜风，欣赏下夜景？</p>
【白二】：从城南绕到城西，把藏在暗地里的一切牛鬼蛇神，都他妈的给他拖垮！</p>
【白二】：下半夜最安全，下半夜再回来，下半夜，绝对安全，妥妥的，你们觉得呢，这个战术怎么样？</p>
容少校抿着嘴，耳朵嗡嗡响：“……”</p>
操。</p>
这才是白老二的主要目的吧，下半夜回家就不用排练了。</p>
车内，劲臣笑了开，不知该怎么回复，容修沉着脸：“回复个屁，赶紧把微信关了，我怕我折寿。”</p>
劲臣抬手碰了碰他手背，哄道：“别这样，小白也是为我们好……”</p>
容修冷着脸：“他就是心野了，手里攒了点儿钱，就想出去胡吃海喝戏个果儿。”</p>
劲臣打量他脸色，不由笑道：“不会的，别说气话，你知道的，小白早就不乱玩了。”</p>
又和白翼聊了聊今天学校的趣事，说在学校吃了饺子，二哥那边一阵哀嚎羡慕。</p>
容修嫌白二吵，让劲臣按语音，对话筒道：“少废话，吃完了饭，就都给我老实回家。我在开车，先不说了。”</p>
白翼忙道：“等等！”</p>
容修愣了下，白翼又道：“老大，你看你手机，我跟你说个正事儿！”</p>
容修没搭理他，专注看前方，辉腾一路走走停停，随手将他的手机卡在支架上，等着小白说“正事儿”。</p>
本以为是排练方面的大事，或是热搜八卦与己方有牵连之类的……</p>
眼光落在屏幕上，光顾着专注开车，白翼说什么，起初他没看明白。</p>
【白二】：京城主要震点。</p>
第一眼看过去……</p>
容少校忧国忧民，第一反应是，哪儿地震了？</p>
这还得了？</p>
震到了京城，分分钟得去前线支援。</p>
【白二】：亦庄。玉蜓桥，小树林。西环中路不远，有一条小路，连路灯都没有，路尽头有个加油站。香山南路，上坡公园附近。鸟巢，奥林西路。电影学院……”</p>
【白二】：作为交换，带点儿速冻饺子回来，茶餐厅吃不饱，哥儿几个的宵夜，就靠你们啦！</p>
车内安静了一会。</p>
白翼还在发消息，容修沉着脸：“……”</p>
劲臣注意到，担忧地问：“怎么了，小白说什么？”</p>
“没看完，”容修踩油门，抬下巴让他看，“问问他，怎么回事。”</p>
劲臣狐疑，将手机拿下来，才看了两眼，就别了别视线，把手机放回到了支架上。</p>
容修脸色严肃，“出什么事了，什么情况？”</p>
劲臣张了张嘴：“不是情况，是……路况……”</p>
容修松了口气：“他发的什么，不是地震？”</p>
“不是，你感觉到地震了？”劲臣磕巴着，眼前晕眩，脸颊染上薄红，不知是不是热的，声儿小得似蚊子哼：</p>
“是别的……震，别的。你自己看。”</p>
容修瞟他一眼，停下车，等红灯，侧过手机屏幕，微蹙着眉，表情愈发地正式。</p>
看了十来秒，变了绿灯，少校先生才回过味，低骂了一声：“这个小兔崽子。”</p>
余光瞄了副驾一眼。</p>
劲臣侧过脸，望着车窗外，像是在看风景，故意不扭头瞅他，耳尖泛着粉。</p>
容修息屏之前，不受控地又仔细扫了那一大段的“路况”。</p>
过了好半天，副驾那边，传来一声：“嗯，确实要注意，那就……绕绕吧……”</p>
容修瞥眼看后视镜：“……”</p>
两人都不再说话，原本车里挺正经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心猿意马。</p>
容少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手也不听使唤，缓过神时，车已往南开去。</p>
劲臣给花朵发了个微信，让她和丁爽先回家。</p>
“我们要去办点事。”劲臣这么交代道。</p>
交代完之后，车内又是一片寂静。</p>
紧接着，他就听见，开车的男人很低地笑了一声，轻飘飘来了句：“办点事儿？”</p>
劲臣：“……”</p>
一点也不能细琢磨，一琢磨就品出几分色-情来。</p>
劲臣耳朵嗡嗡响，扭过脸，臊得不行，只好垂着眼不看对方，继续低头摆弄手机。</p>
说好的“大人”呢，怎么还会被一声笑逗弄得面红耳赤，像个长不大的少年。</p>
劲臣几次试着张口想说他，可心突突直跳，话到嘴边又顿住。</p>
实在没忍住，等到回过神时，话已脱口而出。</p>
语气听着一本正经，可一着急，软糯南方口音就出来了，尾音拖得也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