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云气生,森森杉柏黑。风吹虚箫韵,露洗寒玉色。
林寒雪深,天色虽是微微转暖,林中积雪却依旧无甚融化。行经在那寒林古木之中,裴煦偶尔微微仰头,但见得那枝柯堆着些微的积雪,或是垂下或细或粗的冰锥,若有若无的滴下点点雪水。透过林木的空隙,隐约可见那一片漠漠的阴沉天色,沉默而悲凉。
只是这数眼所见的,并无甚关碍,裴煦心中真实关注的却非是天上的如许事物,而是脚下那被踩踏着的衰草。
或仍是清晨的缘故,林木之中寒烟如织如聚,虽是微微散去了些,粗粗看来,却依旧是一片乳白的雾气。此时,若是有人细细拨弄脚下的积雪,却可见一片片金黄中略略透出殷红色彩的草株。
这草株名为金红草,乃是一株极平常的事物,平素也无甚作用。只是这草株若是与火杉一并焚烧,它们的灰烬却是能使接触之人的浑身麻痒。若无对应的汤药服下,这麻痒却是不能解的。
这两样事物本极少共植一处的,因此知晓此事的人却是不多。然而,裴煦不仅是其中之一的知情人,更是知晓延陵城外丘陵之中生长着这两样植物。
这也便罢了,裴煦却是将这事记于那风鹤之书上,将其细细地告之贺飞扬。却不妨,自己也成了陷入算计的瓮中之鳖。
想来此刻,那些放火之人已然是攀爬于山林之中了吧。
裴煦微微合拢眼,心中一番计较,却发现此时,自己别无选择了。除非,向夏国的那些人付出一些代价。
但这代价,可大可小,若是平常的蠢货,倒也是好处置的。只是在此战场之上,而能被贺飞扬派遣至延陵城的夏国将领,绝非那等能轻易糊弄的。如此想来,倒不如主动攀爬至山林的高处,只那林丛无甚金红草,这事倒也能轻易了结了。
只是这时间却是不多了。
裴煦若有所思的回首看了那被肖璇与止戈带着行走的女子,心下微微生出几分沉虑。
本以肖璇与止戈的功力,这小小的林地便是多了几分积雪,有些难以行走,却也不在话下。只是这女子临近生产,身子本就极柔弱,若是强行带着她纵越奔走,却是极易产生意外。
此外,仍有一条路子,便是以内力注入女子体内以作保护,再行带着她行走。只是三人之中,裴煦只堪堪能护住自己,自是不做考虑。另外的两人肖璇与止戈,他们的内力又不是那等温润如水的暖性内力,而是极冰冷寒冽的内力。注入内力,恐怕这女子更难承受。
因此,这原本极易逃脱的路径,却似乎越发得艰难,这不过数百米的山陵,四人行走良久,依旧只走了大半。
微微叹息一声,裴煦又停顿下,俯身扫去积雪,不意外,仍是看到了一簇簇枯黄之中略略带着丝丝殷红的草株。
淡淡地颔首示意,裴煦正是想抬腿往前行去,一阵箭支带起的风声猛然在耳边响起。
眼眸一眯,裴煦下意识地偏头,一枝箭支便是赫然撩起几丝发丝,定在身后的那枯木之上。
敌袭!
不远处的寒林之中,微微露出青色的兵甲,更有数人弓上搭箭,正是张弓欲射的模样。
其中有一穿戴着百夫长兵甲的夏国将领,或是知晓此时的优势尽在己方,却是大摇大摆地高踞其上,趾高气扬地辱骂。只是这辱骂之声中,却又**裸的敲诈勒索。便是边上的那些士卒,也是千百番的拍马辱骂,引发了一阵阵讽刺与嘲笑,那弓上的箭支却也是松懈了下来。
裴煦眸子里的瞳孔猛然涨开,划过一丝极诡异的色调,方式回复到原来的模样,脸上却是露出一丝寒冽的味道。
这神色落在那女子的眼中,她淡淡叹息一声,便温声说道:“如此状况,却不必顾虑小女子了。”
这话落入裴煦的耳里,他那急速转动的思维却是转移了些许,不由看了女子一眼,见她神色安然,便是微微颔首,冷然道:“不用理会这些,先带她往山陵上去。”
他们,自然有的是收拾的法子。
裴煦这般想着,搭着止戈的手,脚下发力,四人便是如离弓的箭支,不多时就窜入林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