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沉,月黯,剑光冷,更声笃笃,春日犹余寒。
黄昏时,天色忽而暗沉下,淅淅沥沥地落了一场雨。这酥酥小雨,倒也无甚延绵的味道,只余那沉沉的乌云黑压压地铺了漫天满地的,满眼看去,却稍稍露了三两颗暗淡的星辰。
端是个风高天黑的好夜晚。
裴煦素日里极是知调养的人,一应事物却是都有度的。眼见着天色越发得深了,又见着时辰也迟了,便是微微笑着逗弄了凤曦些会,他就稍稍整治些东西,安抚着凤曦睡了,也自去安睡了。
更香燃起一缕极长极细的淡淡白烟,在空气中幽幽转动,漏声迟迟,不多时却是颓了更香的头。
正在此时,云层渐渐散去,微微露出极轻的月色。
薄薄的如水月光下,一只黑猫猛然发力跳到枝丫的上,抬眼看了那一弯月牙,猛然回首,呲牙阴森地叫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一条极轻极快地灰色人影倏然而至,只在这枝丫上微微一点,便是惊走了这只猫儿。
“瞄……”黑猫临走前闪过一个极阴沉的眸光,那幽幽的鸀色眸子渀佛酝酿着什么阴谋一般诡秘,忽闪如鬼火。
行动如流水,诡秘如鬼怪,这人影极突兀地纵越,倏忽间便是落在瓦片之上,轻轻地掀开一片黑瓦,低头注视。
月华如水,淡淡地透入窗纱,流淌出一片静谧的水气,泊泊然地散在床榻帘帐之上。透过那丝丝如软烟般的床帐,分明能见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小的凸起。
冷眼细看良久,那人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一丝沉痛,陡然间便化为一抹决然。微微踌躇,那人自怀中取来一个皮囊,抖开便是一只蓝汪汪的细长银针,只那根部却又系着一条极细白的丝线。
轻轻地拈起那跟银针,人影浑身的气韵便是微微转变,恍惚间散发出极淡的隔离之意。他的手指极巧妙地转动,不多时,那银针便是如一道流光在空中流转,闪动出极绚丽的光彩。
似乎稍稍满意了些,人影那面罩下极柔和地浮动了些,淡淡瞄了黑瓦下的床榻,心里微微叹息,那银针便划过一道流光,直直地往那小小的凸起上直射而去。
小小的银针,划开绚丽的光彩,直直地透过帘帐,极小巧地扎入那渀佛隐没在黑暗之中的微胖脸颊。
在此时,裴煦渀佛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惊醒,心思灵动如他,只略略一眼,便是见得那俯下脸的男子。
眼眸微微一眯,裴煦诸事不顾,抬眼便是将手上的箭支用一把激射而出。这极迅速的应变,却是让那人影失了神,眼见着那箭支如闪电般突破床帐,直击他的面目,他极惊险地一仰头,那箭支只在脸颊上划开一道裂痕,便自往空中腾跃而上。
那人影却是极知情势的,眼见着事不可为,便连眼神也未曾落下,直接纵越而去了。
微微呼出一口气,裴煦心里微微松懈了些,但那极危险的感觉却未曾落下分毫,他细细一想,面色已然是变了。
这等声响,凤曦怎会如此安然沉睡呢?向日里,他虽是极易沉睡,体质却又极易惊醒的,如许的声响自是会惊醒他的。
难道……
裴煦强自按下碰触凤曦的心思,微微颤抖着手,却又极迅速地将边上的盒子掀开,使这房间之内猛然洒开一地的柔和光芒。
那略带粉色的光芒里,裴煦脸色冷然,死死地盯着凤曦那已然是青白交加的脸颊。猛然闭上眼,裴煦手微微颤动,搭在凤曦的手腕上,良久,方是松了一口气,脸色也渐渐好了。
凤曦他中的是一种极奇特的毒,唤名青蕴。《祈氏药册》亦曾有详细记载,这一毒极是奇特,乃是祈渊晟研制解药时不经意间产生的附加毒药,专以难缠难解,珍贵稀有著名。凤曦沾染的不多,倒也不至于夺人性命,只是于素日的精神体质多有削弱,只能缓缓解去。
这时间却是要一年半载的,不过若是多多注意饮食环境之类的,倒是可缩短些时辰的。
见是于性命无碍,裴煦不由微微松懈了些,稍稍细想一番,他便是取来一颗极浑圆的丹药,细细地碾了,又混了温水,一点点喂到凤曦的嘴中。
“公,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恰在此时,一道清甜的嗓子突兀地从屋子里响起,裴煦抬眼一看,却是那泓雁等三两个丫环,被这一番动作惊醒过来,正是探头看了进来。
裴煦的脸微微沉了下来,比之素日里的和煦神色更是张扬出一番别样冷肃之意,让那三两个丫环都是惴惴然的看着他,却半点声息也不敢透露出来了。
冷眼见着些丫环都是被压制住了,裴煦忽而一笑,只这笑意却未稍稍透出眼眸,道:“你们却不必担忧,只是一个小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