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一句,文昌却突然怔了。
“你我之间,原不须谢。”这句话,听来好生耳熟。
深秋原有些凛然透骨的风,忽然舒缓了起来,如水拂过,化为当年流畅而透明,炽烈而清冽的夏风。
夏风里那少女双眸璀璨,皓齿明洁如高原雪峰上皑皑白雪,黑发比西梁最为巧手的织娘织出的深锦还要光滑明润,如一道墨色流泉,而唇色柔润,增一分太艳,减一分太淡,那般恰到好处,水波里盈盈生出的宛然睡莲。
她骑一匹黑马,神骏非凡,遍体纯黑,高伟超过寻常名驹,颈与身等,昂举若凤,须鬃光亮,毛色炳耀,额上一撮白色长毛,迎风飞扬,一双星菱大眼,满蕴灵性,并充满睥睨神气,气派大得连北魏出产的名驹赤蹄雪,都在它面前神情畏缩,黯然无光。
她不算矮的个子,骑在这马上,也显得娇小无伦。
虽然这一人一马,都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但气质非凡,人人注目。
那时她不是文昌,她是萧璟,她坐在深帘重垂的轿中,去城外大德寺上香,密不透风的轿子,热出了她一额的汗,忍不住稍稍掀起轿帘,便看见街对面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绝艳少女。
那般绝色的容光,令她这自负容色的人也不由自惭形秽。
少女似是感觉到她的注视,偏过头来,向她一笑。
那笑容美如夜昙盛开,而时光亦似可在这一粲中永久停驻。
她忍不住微红着脸回以一笑,而轿边嬷嬷的白眼,已经飞了过来,她赶紧放下轿帘,心里却有淡淡怅然。
大德寺离城远,是以专为赶不回去的香客辟了后院以供借宿,萧璟晚上就在院中,其实她知道自己今天一定赶不回去,也不会赶回去--——实力雄厚的临淄王欲为其子求亲,派了府官和嬷嬷先过来拜访,顺带也有拜见小姐暗选王妃的意思,所以,容姿最好,地位最低,竞争力最大的她,自然是要被早早打发出来,免得碍了姐妹们的好姻缘。
当晚,大德寺后院夜凉如水,青石板上一层沁凉的露珠,山间在深夜颇有寒意,起了影影绰绰的雾气,而下弦月弯勾一线,斜斜的勾住天际几缕薄云,遮掩了那素光千万里,孤窗里萧璟剪落灯花,轻微的爆裂声,越发衬得四面里空寂荒凉。
却听见翻落墙头声响。
夜深未眠正倚窗遥望月色的萧璟,听见自己的心砰的跳了一声。<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