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口中的‘伯瑜’,乃是刘琦表字。
刘琦乃长子,伯为长仲为次叔为三季为小,其名为琦,意指美玉,瑜字亦有所指,《礼记·聘义》中有瑕不掩瑜之说,故表字伯瑜。
刘琦将手中的水囊向着刘磐抛掷过去,微笑道:“来都来了,为何要在这里虚耗岁月?还不如进城搜罗些情报来的实际。”
刘磐不愧是武人出身,他轻描淡写的伸手抓住了刘琦掷来的水囊,仰头‘咕噜噜’的也灌了一口,打了个长嗝:“你我乃是探访,非是替叔父上任,且这一路上也探到了不少情报,知晓了南郡有宗贼为患,不服官署管制的少说也有数十家,襄阳、江陵等大县亦为其等掌控……这些情报回报给叔父足矣。”
刘琦对刘磐的话不置可否,笑道:“兄不想入城,莫不是听说此间有宗贼之患……有些怕么?”
刘磐比刘琦还大上几岁,且一向又以‘山阳刘氏族中最善骑射者’自居,岂能承认自己怕事。
刘磐脸色发红,道:“休胡说!为兄有甚怕的?我就是恐万一惹出乱子,回头耽误了叔父上任,反为不美。”
刘琦叹息道:“兄长之虑虽有些道理,可问题是你我现下探听来的这些情报,对父亲而言并无大用。”
刘磐闻言皱起了眉头。
“南郡宗贼甚多,各族皆圈养私兵,霸占州县,叔父身为六百石刺史,有监察郡县豪右之责,这情报岂能无用?”
刘琦转头望向不远处的县城,道:“南郡宗族圈养私军者甚多,路人皆知,父亲若来荆州,沿途随便找几个农户一问便知……又如何算是有用?”
刘磐有心想反驳刘琦两句……但细琢磨一下,好像还真就是他说的对。
他不由沮丧的长叹口气,道:“那你且说,什么情报才是有用的?”
刘琦不并着急回答他,只是反问道:“兄长,何为宗贼?”
刘磐回道:“一地豪强中,为恶者。”
刘琦笑道:“兄长此言不对。”
刘磐皱起眉:“哪里不对?”
“鱼肉乡里,为富不仁,强迫民女……算为恶否?”
“自然是算。”
“做了这些事的宗族,便一定要归为宗贼么?便一定要举族讨之么?”
刘磐闻言一愣,犹豫道:“应该是……不用吧,好像是太狠了些。”
“那就咱刘家这种外来士人而言,兄长觉得谁才是宗贼?”刘琦微笑着继续问。
刘磐很是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后,方才明白了刘琦所指为何。
宗族豪强,大汉各郡皆存,因汉朝田地为私有制,耕者有其地,可自由出卖,因此便容易形成兼并。
诸郡县中,越大的豪族,便越是以兼并土地为家族主营之业。
他们有钱,有田,有私士,有军械,唯独没有取得正经仕途的门路和从高官先祖那儿继承下来的经学治典。
没有正规仕途门路的豪族在地方掌控部分权力和经济,他们与以士人所任的监察官在一定层面上可以相辅相成,若能好好合作便可各取所需,但若彼此相恶,那便是针锋相对,互不相容的局面。
山阳刘氏初来乍到,自然要在本地豪族中,找出哪些宗族可以与他们相辅相成。
至于那些妄自尊大,或是另有心思,不希望新任监察官上任的,就是宗贼。
这与宗族兼并土地,鱼肉乡里,强抢民女之类的恶行并无实质性的关系。
宗贼和宗族的划分,背后是深层次的政治。
……
刘磐咧了咧嘴,道:“可仅是南郡宗族,便有上百,你我初来乍到,如何分辨?”
刘琦伸出食指,抬手指向宜城,笑道:“原地驻扎肯定是不行的……只有进城去打探,才会有所斩获。”
刘磐面露迟疑之色……他还是想等刘表抵达荆州后再说。
刘琦知道,像是刘磐这样的武人,若是不激他一下,只怕会固执己见至死。
刘琦遂激他:“大丈夫行事如何这般扭捏?兄若怕了,我自去宜城打探。”
说罢,转头去牵马。
汉末武人重风骨,重气节……最重要的是看重面子。
刘磐平日里以族中第一武人自居,现遇着大事,若是被刘琦比了下去,面子往哪里放?
他忙道:“胡说,大丈夫岂惧生死?罢了!某今日陪你便是!你我进宜城打探消息!”
刘琦回返过来,伸手在刘磐的肩膀上重重一拍,笑道:“这才像话。”
虽受了刘琦的夸赞,然刘磐的情绪依旧不高。
他劝道:“伯瑜,咱们且先说清楚,进宜城探明南郡诸族虚实后,汝切勿再起旁的心思,只与我安心等叔父来此,可否?”
刘琦闻言愣了愣。
很显然,刘磐让他安心在这里等刘表到来并不符合他的本意。
若真如此,他干嘛要比刘表提前来荆州?
刘琦来这,是为了改变命运的!
而改变命运的第一前提……就是要搞事情!
刘磐见状急了:“汝为何犹豫?”
“哪有,我没犹豫……听兄长的便是了。”
“敷衍!汝明明就是犹豫了!伯瑜……汝果非安分守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