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上钩了上钩了……”
多宝潭边上,左凌泉三人,并排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鱼竿,刚抛入水潭中不久,谢秋桃手中的鱼竿就动了下。
左凌泉不会钓鱼,见状帮忙拖着鱼竿往起拉。
团子看着一大把小鱼干喂了鱼,心疼得不行,有傻鱼上钩,自然激动起来,趴在了水潭边上朝下面张望,还张开嘴,一副“快到鸟鸟嘴里来”的猴急模样。
也不知是不是团子的威慑力太强,谢秋桃还没把水里的东西拉出来,就发现鱼竿一空,哦豁,跑掉了。
她大眼睛里一急,连忙把团子抱回来,训道:
“你张牙舞爪的,鱼怎么敢上来?你看跑了吧。”
“叽……”
团子很无辜,但又没法辩解,只能缩回汤静煣怀里,眼巴巴等着。
谢秋桃再次抛竿,等待不过片刻,鱼竿又动了,警告团子不许动后,娴熟地拉起来——是一只青色的小乌龟,婴儿拳头大小,品相不咋地。
谢秋桃有些失望,把小乌龟放回水里,见左凌泉和汤静煣意外望着她,手里的鱼竿一点动静没有,就凑近小声解释道:
“你们别着急,灵兽都聪明,鱼饵再好,上当的几率也很低。我和人不一样,天生和龟类亲近,从小就招龟类喜欢,把真气注入鱼线,让龟类感知到,龟类多半会往我这里跑。”
左凌泉知道谢秋桃和乌龟亲近,是源于玄武血脉。听到这个说法,他稍微琢磨了下,觉得自己身负海王血脉,应该能吸引蛟龙之属的灵兽,就尝试着把真气注入鱼线。
世间蛟龙之属的兽类,修行的目标都是化龙,而龙王水精则是水兽能找到最好的天赐机缘,龙王水精的气息,对海中兽类的吸引力确实很大。
左凌泉刚尝试不过片刻,就发现鱼竿开始动了。
只是蛟龙之属的兽类,数量实在太多,所有鳞甲类的生灵,基本都和蛟龙有关系,无非血脉远近的区别。
左凌泉起竿拉上来一看,是一条肥鲤鱼,名字都叫不上来,比寻常鲤鱼稀有些,但距离灵兽的门槛还很远,于是就放回了水里。
汤静煣瞧见两人开始进入状态,不停连竿,心里痒痒,也注入真气,尝试以自身气息稀有灵兽。
结果……
不提也罢。
朱雀一系是火神,某些凤凰甚至以龙蛇为食,比如团子就很喜欢吃鱼。
汤静煣只是尝试了下,就把好不容易打窝聚过来的水兽吓跑一半,弄得她连忙收手,老实坐在旁边观望了。
左凌泉和谢秋桃两个都五行亲水,又身负特殊本命,在水潭里钓鱼感觉和作弊一样,起竿的动作没停过,虽然没能钓起来什么仙兽崽崽,开盲盒似的过程也挺让人过瘾。
左凌泉只当是闲时雅趣,和谢秋桃比拼,玩得挺开心,但随着时间推移,多半潭内的气氛,慢慢有些变了。
三层圆楼上下近千人,半数都是痴迷此道的钓客,知道多宝潭起竿的难度,一晚上能十来竿,钓到一尾能小赚的鱼虾龟蟹,就算是运气旺。
运气不好,干坐一晚上都不稀奇,临走前捧着潭里的水喝两口,全当口渴过来喝水了。
坐在偏僻处的三个男女修士,有说有笑不停连竿,才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起了十余竿,虽然没钓上什么好东西,但这频率持续下去,出几尾货真价实的灵兽是迟早的事情。
瞧见此景,多半潭里的无数修士,自然眼热,但按规矩,别人自己掏天材地宝打窝,连杆的情况下,跑过去蹭,大概率抢不过对方,而且容易惹出事儿,所以只能眼巴巴望着,暗暗痛骂自己眼瞎,今天没看准这好位置。
因为起竿的频率太快,几乎不带停的,如此动静,连多宝潭的东家都被惊动了。
圆楼三层,一间茶室内,多宝潭的东家沈万宁,在棋案旁就坐,手握白子认真琢磨着棋局。
沈万宁对面,坐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身材高大却颇具文气,是八臂玄门的外派执事鲍向阳,往返于宗门、雷霆崖,处理宗门的外交事务。
论地位,鲍向阳比世家出身的沈万宁高得多,不过两人都爱弈棋一道,每次都会在多宝潭来坐坐。
沈万宁正暗暗谋划如何屠掉对方大龙之际,门口响起脚步,楼内的管事,在外面开口道:
“东家,下面有两位客人的情况不对,不到半个时辰起了十余竿,东家要不要下去看看?”
沈万宁在雷霆崖扎根不知多少年,什么场面都见过,眉毛没抬,回应道:
“估计身怀五行之水相关的机缘,不用干涉,开门做生意,要讲诚信,他们能拿走多少,就让他们拿多少。”
鲍向阳听见这话,笑道:“沈兄豪气,你就不怕阴沟里翻船,被人一波薅干家底?”
沈万宁摇头一叹:“无奸不商,今天就放了三尾鲤鱼进去,他能全拿走,我还得谢谢他,这事儿传出去,至少能津津乐道个几十年。”
鲍向阳一愣,抬手点了点:“好你个沈万宁,怪不得生意做这么大……”
……
两人闲谈不过两句,门外的执事又走了回来:
“东家,韩公子那边好像不高兴了。”
沈万友听到这个,倒是抬起来头,毕竟开门做生意,把豪客亏待了,就等于断自己的财路。
而且落剑山丹器长老韩松的侄子韩褚鹏,已经不能用豪客来形容了,家大业大经得起折腾,完全是财神爷,过来一次少说烧万枚白玉珠,还人菜瘾大,几十年下来几乎次次白给,把沈万友感动的专门在楼里最好的位置弄了个私人雅间,只招待韩大财神一人,别的宗主长老来了都不让进去。
听见财神爷不满,沈万友想想还是说了声“抱歉”,放下棋子起身,想去招待一下,但走到房间外的围栏旁,却发现韩褚鹏的贴身护卫邹世宗,已经下了楼,来到了深潭边那个僻静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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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呦呦,又动了……”
“看看是什么?唉,今天的东西怎么这般差劲儿,几十杆下来,连条银斑鲤都没瞧见……”
……
多宝潭内,气氛静默片刻后,又重新热闹起来。
毕竟坐在水潭旁的黑袍年轻人和圆脸姑娘,运气很奇葩,起竿的频率很快,但好东西一样没得手,几十杆下去都没把本儿翻回来。
周边的诸多同道中人,本来还眼红,等了半天不见出货,就变成了干着急了,不少人开始交谈,眼巴巴等着两人钓起来只好东西,让大家正儿八经眼红一下。
不知不觉中,左凌泉所在的角落,成了整个多宝潭的焦点,圆楼上下的修士,心思都放在那两根寻常鱼竿上,连三楼那间雅室,不停往水潭里撒神仙钱都未曾注意。
左凌泉在水潭边上盘坐,起初也觉得自己手气不错,但慢慢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知道多宝潭不是善堂,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但这心未免太黑了些。
他和谢秋桃两个人,靠本命天赋取巧的情况下,大半天啥都没钓上来一只灵兽,这要是换成寻常人,能钓上来东西?
左凌泉目的不是为了一夜暴富,既然钓不到好东西,就想看看多宝潭心到底有多黑,算是帮诸多道友测试出货几率了。
但左凌泉正认真钓鱼的时候,水潭左侧观望的修士,声音忽然压低了些。
左凌泉有所感知,转眼看去,却见圆楼之中走出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武服,背上背着把黑鞘长剑,目露精光炯炯有神,正是刚才在三楼撒神仙钱打窝的那个仙家护卫。
坐在水潭边上的修士,境界都不怎么高,大半认识此人,见状都连忙让开了道路。
多宝潭上下的其他修士,也察觉到了异样,话语停顿下来,看着那名背剑护卫,走向左凌泉所在的位置。
踏踏——
脚步声不明显,但在多宝潭内清晰可谓。
汤静煣拉了拉左凌泉的袖子;谢秋桃则皱起了眉儿,上下打量一眼:
“落剑山的牌子。”
左凌泉左手持着鱼竿,略微扫了眼后,便继续望向了水潭,似乎根本没瞧见此人。
背剑护卫负手行走,来到三人附近,见左凌泉头都不转,微微眯眼:
“落剑山邹世英。我家公子看上了这地方,麻烦三位腾个地儿。”
话落手掌轻挥,抛出二十枚金缕铢,在茶案上排成一列。
周边众人对此景并不意外,经常来这儿的人,都知道韩大财神痴迷此道,有时候运气实在差,会买其他人换位置。
二十枚金缕铢,是票价数倍,基本上等于白捡钱;即便是手气旺的人,有些不舍,瞧见落剑山的牌子,也会压下心绪起身让开,毕竟修行道没人想惹事儿,特别是这种惹不起仙家子弟。
但凡事总有例外。
邹世英在旁边等着三人起身,那个为首的年轻剑侠,却连桌上的神仙钱看都没看,只是平淡回了句:
“手正旺,阁下找别人吧。”
“……”
此言一出,多宝潭上下安静下来。
附近的修士,估摸着这位俩面生的钓友,是不认识韩大公子,见两人没挂宗门牌子,似是游历至此的散修,就暗暗使眼色。
修行道说白了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该给面子的时候不长眼色,等出了仙家集市,就不是人家给你神仙钱了。
能留条命,都得称赞一声‘名门正派讲规矩’,在荒郊野外直接宰了,这世上有谁会管几个散修的死活?
即便是宗门子弟,世上又有几家宗门,能镇住上古传承至今的豪门落剑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再落魄,能压住的宗门也几只手数得过来,杀寻常宗门的人,不照样是杀了白杀。
多宝潭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想出岔子,左凌泉一开口,附近的管事就暗道不妙,连忙上前道:
“邹仙长,我们东家最近得了一只老龟,正想让韩公子掌掌眼……”
之所以劝邹世宗,是因为管事看出不挪窝的黑袍剑侠是个愣头青,劝他挪窝,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但邹世宗并没有顺势下台阶的意思,抬手制止了执事的话语,看着一直没转头的左凌泉,声音微冷:
“看你年纪不大,既然都是习剑之人,我提点你一句。修行道上,天赋、道行高的人比比皆是,但能一直走下去的,都是长眼色的人,看不清形势,迟早死在路上。我家公子看上了这地方,你现在拿钱起身,方才的话,我只当你年少轻狂不计较,否则公子动怒,我可给你说不上好话。”
管事陪着笑道:“唉,都是过来玩的钓友,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这位公子,要不在下给你安排个上面的雅间,再备些好的茶水……”
话没说完,坐在水潭边的黑袍剑侠,就转过了头,眼神轻蔑:
“不会说话,就让你主子出来,提点我长眼色,你还不配。”
“嗡——”
多宝潭上下嘈杂顿起。
方才拒绝的话还算客气,现在这句话,可就是赤裸裸的不把对方当回事儿了。
这是没看出来对方是落剑山的人?
管事终究是多宝潭的人,两边都是客人,贸然拉偏架撵左凌泉,往后生意肯定大打折扣,因此选择了陪着笑不答话。
邹世宗脸色冷了下来,望着圆楼三层的钓鱼台。
也就是在此时,钓鱼台上的珠帘打开,三道人影从里面飞出,呈山字形划过百丈深潭,落在了左凌泉三人四周。
为首之人,是个身着云纹锦袍的男子,面貌看起来三十多岁,背挂青鞘宝剑,腰悬剑牌,鼻如鹰钩、双眉如刀,浑身贵气逼人,正是此地的财神爷韩褚鹏。
邹世宗没有再说话,退到了韩褚鹏身边。
韩褚鹏望着坐在水潭边的三人,居高临下:
“小友好胆识,把我落剑山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世上倒是少见。报上家门,若是认识,给你个面子,饶你这一次。”
左凌泉目光转回了水潭:
“我说你惹不起,你信吗?”
“……”
多宝潭上下面面相觑,对此言都是半信半疑,毕竟这小子太狂了,明知对方是落剑山的人还说这话,不是背景够大,就是脑子有包。
韩褚鹏不是傻缺二世祖,虽然对方不给面子让他心中怒急,还是没直接发火,先望向了此地东家。
多宝潭东家沈万宁已经不好插手了,上去当和事老是自找麻烦,见韩褚鹏望过来,只是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
旁边的鲍向阳,作为八臂玄门的人,自然不会搅这种浑水,没有任何动作。
韩褚鹏阅历并不低,回想落剑山惹不起的那几大仙家,再把出名天骄都过一遍,确定不像是其中某一个后,才开口道:
“小子,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自报家门,你不说,待会出了事儿再亮身份,可就来不及了。你就算是黄潮老祖嫡传,自己不长眼,这账也算不到我落剑山头上。”
左凌泉始终没转头,语气平淡:
“我就是黄潮老祖嫡传,你现在可以滚了,别自己找死。”
“……?”
全场茫然。
这小子扯虎皮大旗都不会扯,你说个小点的,落剑山说不定还真收手了。
说是剑神嫡传?
剑神弟子无数,嫡传却只有一个,后来被师门除名了,现在叫‘北域妖王’,你还能是‘幽萤四圣’?
韩褚鹏都被气笑了,摊开手看向四周:
“是老剑神嫡传又如何?自己不长眼找打,老剑神找上门来说理,我落剑山又岂会怕上半分?”
这话完全是瞎吹,剑神真过来,啸山老祖绝对当场滑跪,还不怕?
不过牛是坐着的黑袍剑侠先吹的,在场修士也没说啥。
韩褚鹏目光转回左凌泉:“集市规矩,不能私下动刀兵。我提前和你小子打了招呼,再三劝说你不要莽撞,礼数已尽;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场上千人看着,不算私下对你动手吧?”
左凌泉单手拿着鱼竿,声音随意:
“不算。”
“呼——”
水潭旁的不少修士都起了身,面带诧异,没想到此人头这么没脑子。
咬着集市规矩不放,韩褚鹏再恐吓威胁,也不好真在集市动手,最多去集市外堵门。
现在说这话,等同于承认双方是在自愿的情况下决斗,且由在场无数修士旁观为证,集市供奉瞧见了都不好管,这不是找死吗?
韩褚鹏听见此言,含笑的脸色,渐渐阴沉,而后化为暴怒。
韩褚鹏是好面子的人,狠说到这一步,对方半点台阶不给,就算琢磨不透这个黑袍剑侠的背景,箭在弦上也不得不发了;灰溜溜拂袖而去,他和落剑山丢不起这个脸。
“有种!”
韩褚鹏握住了背后的宝剑:“女的留着,给我拿下此子。”
众人呼吸一凝。
也是在这一刻,圆楼内发出一声轻响:
咔——
坐在水潭边的黑袍剑侠,身形未动,腰间两把宝剑中的一把,却自行弹出半寸。
剑光如雪,又似千丈老蛟,在九幽深海睁开了双瞳!
刹那间,整个多宝潭如坠冰窖。
站在三楼隔岸观火的鲍向阳,目前道行最高,瞧见此景瞳孔猛然放大,暗道不妙。
韩褚鹏身边的落剑山供奉邹世宗,察觉不妙,背后长剑出鞘,后发先至来到了韩褚鹏身前,想要挡下这一剑。
呲——
一声并不刺耳的轻微剑鸣,在多宝潭内响起,就好似利刃划破纸张,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这一剑太快!
邹世宗出剑之时,发现黑袍剑侠左手端着鱼竿,右手不知何时放在了剑柄上。
以为对方要将剑彻底拔出,邹世宗迅速收剑回防。
但心念动,手脚却没有听从使唤。
邹世宗想低头查看,却发现自己的头颅,直接从脖子上栽了下去,坠向地面。
直至此时,邹世宗才愕然发现,黑袍剑侠把手放在剑柄上,不是在出剑,而是已经收了剑!
能看清这一剑出手风采的,多宝潭上千修士没有一人!
“嗡——”
圆楼上下无数修士,直至邹世宗头颅忽然坠地,才惊觉黑袍剑侠已经出了手,眼中皆显出窥见天仙降世的震撼与不可思议。
但还没完!
韩褚鹏瞧见给他护道的邹世宗,头颅离开脖颈,眼中的怒色,一瞬间化为错愕,背后的剑此时才堪堪拔出剑鞘。
便是在这一瞬。
黑袍剑侠头都没转,腰间那把古朴长剑,再次绽放出璀璨剑芒。
韩褚鹏寒毛倒竖,如坠万丈冰渊,瞧见了剑光,却看不到剑影,使出浑身解数,想用出哪怕一种护身之法,体内真气的流转,却如同龟速蹒跚,仅仅让他往后退了几寸。
嚓——
剑光如一线白虹,轻描淡写,却又避无可避,似乎一瞬间,把整个多宝潭风成了上下两部分。
不过这次,那道无坚不摧的剑光,却在韩褚鹏身前几尺停了下来。
众人终于看到了黑袍剑客剑出鞘时的风采,不过依旧已经出完了剑。
手持鱼竿的黑袍剑侠,在深潭旁盘坐,右手平伸,剑指身侧。
古朴六面剑的剑锋之前,多了一个人锦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方龟背砚,砚台上有一条清晰剑痕,几乎把整个砚台一分为二。
多宝潭内寂寂无声,很多人此时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儿。
大部分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寒潭边的情况,就变成了黑袍剑客右手持剑,指向多宝潭东家沈万宁;韩褚鹏退后数步;邹世宗持剑站在原地,脖子上没了脑袋。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