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白塔真人曾经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了刑部刽子手在十字街心碎剐老鼠和尚,只觉极刑之酷无以复加,所以他落到官府手中之后,只求速死,恳求官家不要零割碎剐,留下他一具完整法身。一来他是惧怕酷刑之苦,二来当时人们迷信传统的观念,认为如果此生犯了大罪,在法场上被碎尸万段了,即便下辈子赶去投胎,也只能变做无数蛆虫蚊蝇,任凭世人拍打踩踏,那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白塔真人本是个行踪震动天下的异人,不料阴沟里翻了船,被人不费吹灰之力擒了,又挑断大筋,百般折磨,眼看就要屈死在密室里了,不住苦苦哀求上官,千万别以刀锯相加。他的意思是最好服毒,或是拿根麻绳来勒死。
但那马大人和图海提督都是心黑手狠的人物,不用刀刃也不能轻饶了这个重犯,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便交代左右用鱼鳔披麻伺候,随后就离开密室去巡视城防了。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领了命,要亲手结果这恶贼的性命,当下用刀剃去白塔真人遍体犬毛,把他周身上下收拾得光溜溜的,好似白羊一般,又将那麻袋片子割成细条,一条条蘸了滚胶,趁热搭在白塔真人身上,顷刻间就从头到尾粘了数百条碎麻袋片子。
此刻白塔真人已被吓得全身颤抖,屎尿齐流,再也扛不住了,只好把余党所藏之处一一供出,再无丝毫隐瞒,还求上下宽松些个,容本真人死得痛快点。
孙大麻子骂道:“俺见了你这贼撮鸟便没好气,果然与那老鼠和尚都是一路货,身上全没有半点胆魄,害死在你手里的无辜性命不计其数,惹下如此大罪也只拿一条命来填,就算粉身碎骨也是你的便宜。如今死到临头,你伸出脖子等死也就是了,何苦还要如此出丑。”
张小辫也在旁讥笑道:“真人法身虽是尊贵,但这披麻剥皮之刑却难熬得紧,不得立时便死。我等又不是技艺娴熟的刽子手,如今初次做这勾当,手底下难免生疏,不管是轻了重了,还望真人多多包涵。”
白塔真人恨得咬碎了牙齿,对张小辫和孙大麻子说:“天下欺人之甚者,莫过如此了,本真人做了厉鬼也忍不下这口恶气。你两个小贼又以为自己是什么好角色了,都他妈是朝廷的鹰爪子。为何自古以来贼氛炽然,屡剿不绝?只因官匪一家,猫鼠一窝,捕盗者皆为盗贼,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你们使如此阴狠的手段祸害本真人得道法身,晚上还想睡得安稳吗?”
张小辫听那白塔真人越说越是怨毒,便对他骂声:“聒噪,爷爷们今日要替天行道,这就打发你个狗贼上路,趁早去酆都枉死城中标名挂号。”说罢和孙大麻子俯下身子,鼓着个腮,一口接一口地往那白塔真人身上吹着凉气。
原来这披麻剥皮的大刑向来不入正典,本是南宋时流传下来的一种逼供酷刑,到后来也多曾用于暗中处决囚犯。先是把麻布条蘸上热胶,粘在囚犯赤裸的皮肉上。鱼鳔之性最黏,粘住了就别想分开,待到凉干了之后,倒拽麻布条,一扯之下,就能连皮带肉撕下一块,所以也称“披麻拷、扒皮问”。即便是铁石心肠的硬汉子,也万难熬得住这种毒刑,真可谓“直教铁汉把魂销,纵是狂夫也失色”。
那白塔真人全身披满了麻布条,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朝他吹了一阵气,看看鱼鳔热胶差不多都已凉了,估摸着用刑的时辰差不多了,就先试探着揪住白塔真人背上一片麻布,往戗碴儿的方向狠狠一拽,只听刺啦一声响,硬生生撕下来一片皮肉。血点子溅了一地,疼得白塔真人杀猪般叫,擂天捶地介地呼痛。
白塔真人身上虽是裹了一层狗子皮,可这数十年来,狗皮子早已与自身皮肉连为了一体,再也分离不得,被麻胶一带就撕下一绺肉来,顿觉痛彻了心肺,自知如此死法太过惨酷,连忙想要再次出言讨饶,但剧痛之下,口舌多已不听使唤了。
张小辫拎着拽下来的麻布条子看了看,果然是血肉相连,便顺手抛在一边,更是不容白塔真人再作分说。他突然冒出坏水,奇道:“咦,三爷好像听见空中鼓乐鸣动,想必是仙人打开了天门,这就要接真人回去了。如此的好事,须是耽误不得。”说着就与孙大麻子一齐动手,将麻布条子扯了一个痛快,撕不到一半麻袋片子,就已将白塔真人活活疼死了。
用刑过后,密室中遍地血肉狼藉,细看那狗皮子里裹的,赫然是具畸形的人骨。张小辫请提督府的管家来验了刑,才拢了堆暗火焚尸灭迹。至于官府如何按照所取口供秘密布置,到处缉拿漏网的塔教余孽,自不必说。图海提督府上窝藏了妖道,当然不能声张出去,只是全家上下难免受了些惊吓,要在打退粤寇之后,请戏班子来唱几出《三英战吕布》、《尉迟公单鞭夺槊》、《关羽千里走单骑》之类演武镇宅的戏文,这些事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