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老夫看来,我辈读书之人既十年寒窗苦读经典,就该体悟圣人之道,而不是只囿于做官一途,一旦科举失败,就失去了志气,变得浑浑噩噩,误人误己。”
如果说之前李凌对这位所谓的大儒还不是太放在心上,觉着更多只是儒林众人的吹捧,那在听完他的这番见解后,却不得不道一句佩服了。
在眼下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甚至更进一步,可说万般皆下品惟有当官高的年代里,能提出读书并不只为科举,就足见其眼界心性确实远超一般的饱学之士了。
张禾丰也知道这些话不能多说,所以在略略开头后,便又迅速把话题往回拉,开始讲解起自己对于经学的一些看法研究,尤其是关于仁道方面的一些看法。当真是说得深入浅出,让不少在场的士子都听得频频点头,心神激荡。
李凌旁边的徐沧此刻也是目光闪烁,一脸激动,要不是有所顾虑,都要大声叫好了。倒是李凌,对这些空中楼阁般的学说实在提不起太大兴趣来,不过也从中汲取了一些对于《论语》《尚书》等儒家经典的一些见解看法,觉着自己在作文时可以一用。
这等讲学让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过中午,张大儒也明显有些口干舌燥,稍显困顿了。他便在喝下一杯茶后,笑道:“最后就由老夫点几人提问,看老夫能不能为你们解惑答疑了。”
这话一出,众人更显兴奋,虽然没有举手的习惯,却也一个个高扬着手,想要让这位众人景仰的大儒点到自己。
张禾丰便笑着点了几人,他们提出的问题或是自己读书作文时遇到的难题,或是对一些学说的疑惑,以他的才学底蕴自然是能轻易解答,往往几句话下去,困扰对方多日甚至数年的问题就全都迎刃而解。
如此一来,就让大家更为踊跃,有那性急的都直接站起身来了,不过张禾丰却并没有点中这些位,而是越过前面几排人,把手点在了离李凌只有两位之隔的一个士子身上:“你有何不解,请说一说吧。”
“儒师,学生近来一直都很困扰于本末之说。自来朝廷都提到农儒为本,商为末,可为何如今我大越朝之商业却比前朝更为发达,倒是农事多地不兴,如此本末倒置,岂不是大有……大有不足?”
显然,这位本来是想用更激烈的词句的,到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而这一问题,倒也让不少人露出深思,还有人则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作为儒家子弟,重农轻商一直都是他们的习惯,可现在大越朝廷鼓励商贸的举措还真就让他们多有看法呢。
李凌听到这个问题也不觉把身子坐直了些,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作为穿越者,作为已经初涉商事之人,他自然也很重视朝廷和那些拥有话语权的人对商业一道的看法了,毕竟这可关系到了他今后的计划啊。
而这一回,张禾丰便没有了之前的轻松,脸上的笑容都敛去大半,略略思忖了一下后,才又看向提问之人:“所以在你看来,朝廷该当抑制商业了?”
“倒也不是完全抑商,而是该分出轻重缓急,比如农事,科举,兵事……这些都比商业要重要得多,朝廷该把更多的力量花在这上头才是。另外,如今商人的地位也太高了些,比如学生所在的衡州,那万家只区区一商人,就可出入府衙,通行无忌,倒是我等读书人难见知府大人一面,这实在太不合理了。”
这位显然是积郁了太多情绪,此刻是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如此只重商业忽略其他,实在非地方主政官员当为之事!若长此以往,学生只怕到时我衡州民风只会趋利,眼中只剩下那黄白之物,却把圣人礼教,仁义忠孝等等都抛到一边了。”
他这番话说下来,更是让在场众人纷纷变色,有些书生士子都暗自点头,甚至交头接耳地认为他所虑在理。
张禾丰等他把话说完,才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这一说法早在多年前,老夫就曾上表天子,进言抑商。可你知道最后是什么结果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已自己给出了答案:“陛下当时就笑我是酸儒心性,难当大事,未作解释,就让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