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幽幽罩定在跪伏于地的江和身上,半晌后才缓声道:“江卿还是在怨怪于朕啊。”
“臣不敢!”江和听到这话顿感心头一颤,赶紧解释道,“臣只是深感自己有负陛下重托,这才……”
“江卿你此番虽有失察之错,但朕却知道你还是为了我大越社稷,为边军将士着想,此乃无心之失,岂能真怪责到你的身上?不过御史台这些年来职权过重也是事实,此番更是将其中弊端暴露无疑,所以为了朝中稳定,也为了不让此番之错再犯,朕才决意裁撤其多余职责,也还希望江卿能够明白啊。”皇帝当即打断了他的说话,还做出了一番解释。
皇帝如此耐心解释,自然让江和无法再坚持辞官,只能再次叩首:“陛下苦心臣已尽知,也让臣深觉惶恐汗颜。陛下说的是,御史台既然职权过重,自当罢去一些,如此才能更好地为陛下监察百官,臣也愿意继续为都御史,使陛下无忧。”
“好,你能这么想,朕就放心了。”皇帝轻轻点头表示赞许,随后才又把话锋一转,“然则你终究犯下过错,为正纲纪,朕必须小惩大诫,就罚你半年俸禄,并在家中闭门十日,好生思过吧。”
这等惩罚可以说是极轻了,江和当即再度叩首谢恩,至于其他那些御史台言官,他们的过错什么的皇帝不作追究,自然要交给他江总宪到时自己处理了。
然后,皇帝又把目光落向了李凌与一干户部官员身上:“李凌,你等这段时日用心办差,却又遭人误解,确实是受了委屈。此事朕已记下,此番就好生回去将养着,莫要因此就怨怪朝廷,你们的功劳,朝廷也是不会忘记的。”
“臣领旨,臣等不敢有半点怨尤!”李凌当即代表众人开口回话,其他人也不觉着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妥,毕竟这次吃苦头的是他,扭转乾坤的也是他,所以最后出风头的自然也是他了。
只有陆佑,此刻若有所思地看看李凌,又偷眼打量边侍郎,这其中的玄机真不好说啊。毕竟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日的户部账目公文里,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是要从湖广调粮北上的,怎么最后却变成这样了?而且,侍郎大人看着也明显心事重重,看李凌的眼神都很不对了。
但他终究只是个小人物,自不敢多作深究,只有些叹服地又深深看了眼李凌,不知这个年轻人到底哪来的胆子,竟敢如此在朝廷大事上翻云覆雨!
如此,此事总算是有了个结果,群臣便纷纷再度拜倒,口称“陛下圣明”,这才在皇帝的允准下,慢慢退出殿去。而看着李凌因为身上的伤势一步步艰难往外挪动着,皇帝又看了眼身边内侍,吩咐道:“韦棠,去备一辆车子,送李凌回府吧。李凌,回去后仔细将养着,把伤养好再回户部不迟,朕将来可还要好生用你呢,可别落下病根了。”“臣……叩谢陛下隆恩。”李凌忙再度转身拜谢,其他人则个个面色变幻,拿余光瞄了李凌一眼后,才各自离开。
当李凌坐上专为他准备的马车时,一众官员都已经出了皇宫,当然也有例外的,比如直接就回政事堂的两位宰相,以及被陆缜叫了同行的吏部尚书简尧臣。
后者在今日的金殿上和许多人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但这不代表他就置身事外了。正相反,因为他只作壁上观,所以自觉看东西更清晰些。所以当两人回到陆缜的公房时,简尧臣便忍不住道:“陆相,今日之事当真是叹为观止啊。谁能想到,一向自诩公正,无有偏倚的江文英居然已投向了太子,更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吃了这么大个亏……”
“身在朝堂,又有谁真能做到不偏不倚,置身诸多纷争之外呢?”陆缜微笑着取出茶具来,为自己和对方泡了一壶香茗,然后将碧绿的茶汤慢慢倒入各自的杯中,口中则继续说着,“但有所欲,便会露出破绽,所以当江文英他做出那个选择时,就意味着他离失败不远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将远离朝堂,朝中再无江总宪。”
“啊……”这下简尧臣是真有些吃惊了,“刚刚他请辞,陛下不是已经挽留下他了吗?”
“不过是以进为退的把戏罢了,陛下自然一眼就看穿了,所以才会勉强留下他,但御史台之势已因此而落,所以用不了多久,都御史就该换人了。这也正是陛下多年来一直想做而不可得之事,今日总算是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