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一后，上来两人。一个身做黄袍，面目端正，衣衫虽然不限夸张华丽，但是无论款式还是质料都能看得出高贵，配合此人的步履举止，自有一种沉稳的气度，显然此人乃是大世家出身，在这满楼士子中间，也端的算上是个人物。</p>

青颜心中做出了评价。要知道这满楼士子皆是晋西精英，春闱前五十的举人才子，这黄袍青年能颇有几分超出群伦的气度，虽然还远不如这水孤崖，但也不凡了。</p>

不过此人要是跟那白衫少年一比，那就黯然失色了！</p>

在这青衣女子眼中，明明这两人是同时登上顶楼，但是在那一瞬间，她的眼中似乎只有那白衫少年一人而已。</p>

这种感觉很奇妙……</p>

当她凝神再度望去，却发现恍然如错觉。那白衫少年面目也就算得上普通的英俊，衣着平实，举止平实，步履也平实。</p>

总体而已，就是平实两字。</p>

一瞬间，仿似刚刚所听，刚刚所见，都是幻觉。</p>

她摇摇头，心道这少年便是那做出“君不见”那等绝顶诗赋的少年才子么？这一见，貌似不如闻名啊。</p>

青颜方才耳中听到的异样，令她再度望去，仔细的打量这个白衫文士。这个少年体态修长，相貌清秀端正，虽然不过是中人之姿，但有一双凤目幽深的如同秋夜的寒江。</p>

虽然有着这样一双好眼，可是那少年神情却有种淡淡的落寞，周身上下都笼罩着冷漠的气息，青颜心中生出惋惜的意味，这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为何如此冰冷。这明明有几分天煞孤星的征兆啊。</p>

水孤崖目光一掠间，已经瞥见她眼中那一闪而过淡淡的失望情绪，心中暗自冷笑。</p>

一个春闱二十九名的举子而已！</p>

那第三场的试卷他已经通过儒师之手查阅过，不过是个照本宣科的家伙，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见解，人云亦云，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少年才子”之名，如何能做得出那般绝世文章！</p>

在水孤崖看来，这天下士人，哪有不在乡试中拼尽全力的，要知道这春闱中，晋西才子云集，便是他水孤崖自觉技亚群伦，远胜出箕辈，但也不会放水，事关声名，命运前途，岂能儿戏。</p>

故此这苏子言，真实水平也就这般了，技止如此，不过尔尔。</p>

水孤崖信心满满。他心道这青颜越是期待越好，等会这少年应对不来身败名裂时，自己的才华越发显得孤高绝伦。</p>

……</p>

……</p>

五十同年举子。陪客有七儒师，以及烟波府几大官员。主考白太霄在京都学坊也是声名显赫，故此苏破也是先来拜见。随后诸葛锦衣还为他引见了儒师中四人，乃是马长元，丘玉奇，王文敬，司马湘濡，其余两人，孙守义，赵文声，他也并不相识。</p>

见过之后，便是拜过父母官员。</p>

其余几人都是烟波府的文武官员，烟波府乃是晋西门户，大郡治所，大晋文侯在此经营数年，安排在这里的官员都是能员干吏，绝不可轻视。</p>

所以在青颜的眼中，那白衫少年礼数十分周全，一一见礼，丝毫不曾怠慢。与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冷漠气息，却是有些截然相悖。</p>

她心中更有几分不屑。这个少年，貌似是个虚伪的人，这样的人真的能做出那等飘逸豪放的诗篇么？</p>

苏破见过礼之后，便始终只是静默不语。</p>

偶与过来搭话的学子说上几句，也只是淡淡几句。浑然没有其他人那般热络。这在青颜眼中，颇有几分奇怪。这同年会，便是为了拉近同年举子之间的距离，应运而生。这些同年交好，日后极有可能互为臂助，在仕途上自然会轻松许多，而这少年却自淡然处之，颇为令人难解。</p>

就在此时，却是有两大儒师走了过来。</p>

直待其他学子引见完毕，才来到苏破面前的座椅前坐下，温笑开口。苏破只是裣衽为礼，但是诸葛锦衣倒似是受宠若惊，连忙恭声施礼。这两人与赵大先生不同，不是世交长辈，乃是初见，他自然不敢怠慢。</p>

“苏小子，似乎对于章解一道，略有疏忽啊。”</p>

说话的那人白面无须，清瘦儒雅，一身青色儒衫落落大方，苏破刚刚已经听闻，此人乃是朱雀学坊的名儒孙守义，专精经史，天下闻名。</p>

而一人身材矮小，手长过膝，满面风霜却是精神矍铄，此人乃是玄武学坊的赵文声，亦是来历不凡。</p>

“先生所言极是。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学生不敢说精解，不过略通皮毛，自然不足一提。”</p>

苏破面目如常，不动声色的回答道。这股子镇定自若，令两大儒师暗暗颔首，但是他的言语，却更是令两人颇为心动。</p>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p>

一时间，一种隐隐约约的共鸣感，在两人心头悠然而生。时常想起过，但却从未有人这样清楚的表达过。如今在这屡次给人惊喜的苏子言口中听闻，顿时有种又惊又喜的感觉……</p>

便在此时，歌声一停，整个古香古色宽敞精致的大厅寂静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