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零章 入死(2 / 2)

“快,把长官抬下去!”听不清是谁在喊,但他被人抬起来了……“轰!”掷弹筒榴弹的爆炸声一下子又让刚恢复听觉的耳朵失聪,他被摔倒在地,抬他的弟兄硬是用血肉之躯把他裹了起来……一个老兵狂叫着操着一挺重机枪对着从炸塌的城楼缺口处冲进来的鬼子拼命扫射,火舌过处鬼子兵的尸体瞬间就铺满了缺口的斜坡;那个老兵的双目赤红——不是怒火染红的,而是真的被炮弹的冲击波炸裂了眼球!流着血的眼睛看不见,被震聋了的耳朵听不见,也许他的内脏也已经被震得破碎;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完全凭着生命中残留的最后一丝神识对着那个方向开火!</p>

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是他还在战斗,一个死人在操着一挺重机枪为了生他养他的这块大地继续着他生前的战斗!……“刀子”感到自己在移动,又有其他弟兄背起了他!……“轰!”……随着一声巨响,重机枪被掀翻了,火烫的机枪身压在死去的老兵怀里冒出青烟,枪和人永远合而为一……被摔到一边的“刀子”还没回过神来又被架起来了,一个跑得动的士兵又把他背起来往后边撤退,留在他身后是一群全体重伤的士兵握着冒着青烟的手榴弹迎着着潮水般的鬼子……</p>

一次又一次,反复被摔倒在地,护着他撤退的弟兄一个个倒在身边,直到那个外号叫“逃命”的士兵陶明在城墙脚上把他扛起来狂奔。留在“刀子”眼中的仪凤门最后印象是那个用绳子把他们放下城头的士兵,他看见他忽然口吐鲜血趴在了城墙上,然后在几秒钟之后尸体忽然爆炸了起来,拉上两个已经扑到城墙上向他射击的鬼子一起粉身碎骨……</p>

“弟兄们!我的弟兄们!”在昏迷中忽然醒转的“刀子”猛然伸出他的手,发疯似的想要握着那些一个个在仪凤门上粉身碎骨的弟兄,他抓住的是沈醉的手。</p>

“我们安全了……”沈醉的话没带给“刀子”任何安慰,“我们安全了”意味着鬼子的汽艇被那些落后的木排缠住了,他们在肆意残杀那些落在江水中的百姓。“我们安全了”,但我的弟兄们呢?那些在最后时刻依然向着南京城进发,去执行死亡任务的弟兄们呢!?</p>

弟兄们还在撑着吗?他们还活着吗?曹小民心里同样装满了共同浴血的弟兄。刚刚过去的“刀子”神志还勉强算是清醒,还能说上一句道别的话;但是被抬着的刘青却是血人一个不知死活,半张脸都打烂了……城里的弟兄们呢?“砍刀”、长庆、“叫子”、“老崩牙”他们还有几个活着的!?</p>

……装扮成敌人迎着他们走去,那是对一个老兵最大的考验,我成功扮过伪军,但八年来从没试过扮成鬼子迎着他们的大部队上去,连想都不敢想……祖爷爷从来没成功扮演过鬼子迎面冲着鬼子去,因为这真的很难,祖爷爷也不会日语。但是曹小民这次只能这样干了,否则他们进不了城。</p>

远处的尘头接近了,是鬼子的尖兵要过来了。曹小民他们有六个人会日语,其中两个说得还不错,但他们真的能混过去吗?曹小民一点把握都没有。</p>

决定了,坦然了,但身上还是虚汗直冒,是害怕还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曹小民自己都没有答案。在他身边是这次的行动队员:从草鞋峡撤下来的“老柴皮”、“小四川”和“东北佬”,掩护着“刀子”从仪凤门撤回来的刘峻岭和谢忠、陶明,从挹江门下来的邢龙和“老臭虫”,还有就是跟随这沈醉过来的宪兵一团六连的张逊、王朴和彭志高。</p>

曹小民和曾经在日本留学的邢龙的日语当然是顶好的,在东北军出身的“东北佬”和宪兵一团的三个人都会日语,只是发音多少会有问题,另外的人中陶明、“老柴皮”和小四川是半句日语都不会而刘峻岭和谢忠则有着在维持会的经历能来上那么几句简单的跑调的会话。</p>

他们的外表看不出和鬼子有什么不同,都是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三个宪兵团的战士没几分硝烟痕迹却更加恰如其分的表现出他们真的是鬼子——鬼子当中有不少没冲锋的官兵看上去还是挺干净的。</p>

“出发!”随着曹小民一声令下,印着青天白日徽的汽车发动起来从隐蔽的灌木丛中顺着大路迎着鬼子直冲,那么张扬那么嚣张!车上的人都穿着鬼子的军装,有的人很干净有的人却像在在地狱里捞回来似的;他们刻意露出的用白纱布包好的伤处也在向外界传递着他们真是鬼子的信号——国民党军这时早就没有纱布包扎伤员了。很显然这是一支缴获了国民党军车辆的鬼子小部队在耀武扬威,至少曹小民自己已经看不出破绽了。</p>

十二个人,国民党军的特别行动队,他们将扮成十六师团的鬼子乘坐“缴获”的国民党军桶车迎面与攻占了挹江门的鬼子第六师团和一零一师团会师,然后趁着城门洞刚被打开可以通车又没有设下特别检查关卡的混乱时机进城。他们刚刚从生死线上挣扎活下来,又要重新进入到九死一生当中去,因为他们必须要去救回陷落在城里的最高司令长官孙元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