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张放苦苦期盼的救星。
曹、邓二人不约而同向郭习稽首,邓展更是急切道:“东北二百里外,我家少主被匈奴鞮汗部围困,请郭校尉速发救兵,迟恐不及。”
“不忙,先润喉,再把来龙去脉说一说。”郭习好整以暇端坐,示意侍从奉上酪浆。
邓展手捧浆碗,尽管喉似焦碳,却顾不得喝上一口,用最快的速度将事件始末一一道出,争取时间。
郭习越听眉毛扬得越高,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冷笑:什么千里救汉民,夤夜袭胡营,说得比唱还好听。长安那班贵公子他又不是没见过,虽然也不乏有胆识之辈,但为一群庶民能够做到这样,放眼天下,能有几人?此事可信度极底,内中别有隐情。
当然,这乌丹支离右都尉的铜印不假,那块富平侯府的腰牌也不假。
郭习心思三两转,就找到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在二百里外的确有人被匈奴人所困,但不是什么富平少侯,而是那个坚昆小王。故此乌丹支离人才舍命相护。至于为何会有富平侯府中人卷入,这也好解释。富平侯三代以降皆取商利,由此富甲京师,四海之内,无论胡夷,皆有商贸往来。他镇守天山北道数年间,就没少见佩有富平侯府家徽的人员夹杂于胡商之中。
不用说,此事多半是双方利益互惠。这个富平侯府卫借府上名头,想请自己发兵解围,以获取坚昆及乌丹支离的感恩。呵呵呵,以为随便编个荒诞不经的借口,就想要他召集成千上万军队出击,天下岂有如此便宜之事?
郭习不动声色听完,扬起的双眉缓缓回落,点点头:“原来如此,既有匈奴于左近生事,身为戊已校尉,为天子镇守天山北道,自是不能坐视。请二位随杜队率至营外民居稍歇,待某向车师、蒲类、且弥发出召集令,一切备妥之后,自会着人告之二位……”
曹雄、邓展大急,西域广阔,召集诸城廓邦国人马,这得等到什么时候?等人马来齐了,恐怕连尸都收不了啊。
邓展单膝跪地,叠掌前拱:“恳请校尉先发屯兵,以慑匈奴。救人如救火,迟恐不及啊!”
郭习眼神一厉:“看你行的是军礼,想必也是行伍出身,岂不知无令调兵该当何罪?汝欲陷郭某于危境耶?”
邓展失惊,顿首不己:“小人不敢,实在是少主危在旦夕,耽搁不得啊!只要校尉肯发救兵,无论结果如何,邓展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君侯必可保校尉无事……”
郭习面无表情:“你项上人头,能值几何?”
邓展瞠目,的确,在堂堂千石高官眼里,他区区一个侯府下人能担什么保?谁会把大好前程交到他的手上?
曹雄踏前一步,沉声道:“那再加上曹某人头如何?”
郭习淡淡道:“曹都尉乃他国之臣,郭某岂敢失礼。”言下之意很清楚,你是别国的官员,担保没意义。若事有不谐,难不成我还能砍下你人头?那不成了外交事件了?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而主因就在于此事匪夷所思,人家压根不信。
邓展一急,伸手入怀,想取金饼馈赠,看能不能打开局面,不想却碰触一物,心意一动,取出奉上:“邓展知此事太过离奇,校尉心存疑虑。此物乃少主随身饰物,其上镂刻家徽,可为明证。”
扈从接过奉上,郭习拿在手里摩挲,反复观察,除了的确有富平侯家徽,别无印记。不禁失笑,这能代表什么?这样的玉玦,自家少说有十件八件,件件有过之而无不及。话说身在西域,还会缺美玉么?
郭习看玉玦时,邓展已经从对方脸上看出不妙,当即由单膝改为双膝下跪,声泪俱下:“匈奴人如虎狼,少主命悬一线。祈请校尉无论如何都要救上一救,侯府上下俱感大恩啊!”
郭习面色木然,说的是安慰的话却没有多少安慰的意思:“某自会派人前往东庚烽燧查看一二。你放心,若世子当真在烽燧,以他的身份,量匈奴人也不敢为难。”
邓展已是欲哭无泪了,匈奴人是不敢为难,但少主却向匈奴叫板了啊!等你查看清楚,一来一回,这人还有救么?
“校尉!”邓展头叩在地上,咚咚有声。
“校尉!”曹雄也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同样叩拜。
郭习头也不抬,挥挥手:“杜勋,带二位下去歇息。人是你带来的,一事不烦二主,探查之事,就交给你了。”
“喏。”
邓展叩拜顿止,伸手入怀——他还剩一个雷炮。
入见校尉,身上兵刃包括切肉刀都被搜去,但这真正的利器,却无人能识,故而未收缴。邓展已做好准备,要用雷炮令郭习及护卫失惊,然后趁机夺刃制之,逼其发兵。至于后果,他顾不上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少主绝不能有事。
就在邓展取出雷炮的一瞬,一个平和的声音从堂外传来:“且慢,这枚玉玦可否容我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