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廓柱下,恭立着两个低级内侍,服侍张放除靴,整理衣帻,刚步入大殿,便有一道目光望过来。
张放一见,立即躬身长揖:“张放拜见先生。”
殿上那人微笑点头,垂手安坐,正是刘向。刘向虽然没有官职,但他的身份摆在那,只要皇帝有召,随时可入宫晋见。
“坐吧,朝会将毕,陛下随时会来。”
张放道了声谢,旋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神态从容。刘向颔首微笑,对张放的表现还算满意。
殿上铜炉吐香,明烛灼亮,阳光透过窗格,将殿道上铺着的红毯照得越发鲜艳夺目。
过不一会,但闻足音杂踏,又进来三人。张放双眉一耸,立即起身,长揖到地。刘向也合袖为礼。
能让一个准列侯,一个前宗正如此郑重的,自非等闲——来者正是大司马许嘉、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三公悉数到场,共同见证。
众人互相叙礼,随后安静下来,大殿落针可闻,直到一个尖长的声音将这氛围打破:“陛下驾到。”
随着一阵环佩响动,殿侧耳室步出两位内侍,恭立于陛阶下。再后面,是两位内侍左右扶持着一人,看那一身黄袍,便知是皇帝。汉代皇帝还没有后世唐宋明等皇帝那样繁复的出场仪式,加上会见的不是重臣就是皇亲,更不必讲究排场。
张放起身,旋踵,转身面对丹陛,合袖稽首,口称拜见天子。
张放此前已就参拜仪式多番练习,自无差错,在抬头望向天子的一瞬,以张放的沉静,也差点失态。
这、这就是天子?
丹墀之上跪坐着的人,须发黑白参半,前额半秃,面部皮肤松驰,眼珠暗黄……整个人给人一种垂垂老矣之感,但是,这时的汉元帝刘奭,年方四十,正值春秋鼎盛啊!
张放脑海里并没有元帝的印象,如果这位皇帝穿常服来自家府中,他绝对不敢相信这是当今天子。
但不管张放相不相信,这确实就是货真价实的天子。前几年有位叫张博的外戚,写信给刘奭的弟弟淮阳王刘钦,就曾在信里不无担忧说“陛下春秋未满四十,发齿堕落。”
尽管西汉皇帝多寿元不祚,但早衰到刘奭这种程度的,并不多见。元帝在朝会时通常会戴冕冠,毓串垂面,外臣难见面目。而今日接见的两位都是皇亲,又是在宣室,便只戴平弁,被张放尽数看在眼里,心下明白,这位天子寿元怕是不长了。
元帝目光落在张放身上,充满讶异:“我曾听皇叔、皇妹、太子有言,富平侯子形象大变,气度与往昔大不相同。今日见之,果然如此。”
刘向微笑道:“以陛下睿目观之,如此不同,是好还是不好呢?”
元帝掩饰不住喜爱之意:“英华内敛,锐气外露,既有皇妹之灵秀,亦有富平共侯之英锐。甚好、甚好,张氏有子若此,富平可兴矣!”
许嘉、匡衡、繁延寿俱齐声称赞。
张放深深一揖:“陛下、诸公谬赞,不胜惶恐。”
元帝满意道:“君不畏苦寒,斩衰守制,其孝至诚,可为诸侯表率。当袭爵加官,以为天下效。”
张放深深揖谢,三公、刘向齐声道:“陛下圣明,富平当兴。”
随着礼官一声唱礼:“奏鼓乐,颁绶带。”封爵之仪正式开始。
披绶带、接玺印、拜天子、盟誓辞……一样样有条不紊进行。
大殿之上,回荡着张放铿锵有力的封爵之誓:“……使黄河如带,泰山若砺,国以永存,爰及苗裔!”
这一年,张放十六岁,虽然承爵时间比原有历史延迟了三年,但在有汉一朝,依然是最年轻的列侯。
:誓辞为高祖刘邦与诸臣订立白马之盟时的封爵之誓原文,非自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