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凌霄城(2 / 2)

侠客行 金庸 0 字 2021-07-29

说,一面呜咽不止。</p>

白万剑听到‘中风’二字,全身犹如浸入了冰水一般,更不打话,大叫:“爹爹!”冲</p>

进卧室,只见父亲炕前锦帐低垂,房中一瓦罐药,正煮得扑扑地冒着热气。白万剑又叫:</p>

“爹爹!”伸手揭开帐子,只见父亲朝里而卧,身子一动也不动,竟似呼吸也停止了,大惊</p>

之下,忙伸手去探他鼻息。</p>

手指刚伸到他口边,被窝中突然探出一物,喀嚓一响,将他右手牢牢箝住,竟是一只生</p>

满了尖刺的钢夹。白万剑惊叫:“爹爹,是我,孩儿回来了。”突然胸腹间同时中了两指,</p>

正中要穴,再也不能动弹了。</p>

石清夫妇坐在大厅上喝茶,封万里下首相陪。石破天垂手站在父亲身旁。封万里尽问些</p>

中原武林中的近事,言谈始终不涉正题。</p>

石清鉴貌辨色,觉得凌霄城中上上下下各人均怀极大隐忧,却也不感诧异,心想:“他</p>

们得知侠客岛使者即将到来,这是雪山派存亡荣辱的大关头,人人休戚相关,自不免忧心忡</p>

忡。”</p>

过了良久,始终不见白万剑出来。封万里道:“家师这场疾病,起得委实好凶,白师哥</p>

想是在侍候汤药。师父内功深厚,身子向来清健,这十几年来,连伤风咳嗽也没一次,想不</p>

到平时不生病,突然染疾,竟是如此厉害,但愿他老人家早日痊愈才好。”石清道:“白师</p>

伯内功造诣,天下罕有,年纪又不甚高,调养几日,定占勿药。贤弟也不须太过担忧。”心</p>

中却不由得暗喜:“白师伯既然有病,便不能立时处置我孩儿,天可怜见,好歹拖得几日,</p>

待那张三、李四到来,大伙儿拚力一战,咱们玄素庄和雪山派共存亡便是。”</p>

说话之间,天色渐黑,封万里命人摆下筵席,倒也给石破天设了座头。除封万里外,雪</p>

山派又有四名弟子相陪。耿万钟、柯万钧等新归的弟子却俱不露面。陪客的弟子中有一人年</p>

岁甚轻,名叫陆万通,口舌便给,不住劝酒,连石破天喝干一杯后,也随即给他斟上。</p>

闵柔喝了三杯,便道:“酒力不胜,请赐饭吧。”陆万通道:“石夫人有所不知,敝处</p>

地势高峻,气候寒冷,兼之终年云雾缭绕,湿气甚重,两位虽然内功深厚,寒气湿气俱不能</p>

侵,但这参阳玉酒饮之于身子大有补益,通体融和,是凌霄城中一日不可或缺之物。两位还</p>

请多饮几杯。”说着又给石清夫妇及石破天斟上了酒。</p>

闵柔早觉这酒微辛而甘,参气甚重,听得叫做‘参阳玉酒’,心想:“他说得客气,说</p>

什么我们内功深厚,不畏寒气湿气侵袭,看来不饮这种烈性药酒,于身子还真有害。”于是</p>

又饮了两杯,突然之间,只觉小腹间热气上冲,跟着胸口间便如火烧般热了起来,忙运气按</p>

捺,笑道:“封贤弟,这……这酒好生厉害!”</p>

石清却霍地站起,喝道:“这是什么酒?”</p>

封万里笑道:“这参阳玉酒,酒性确是厉害些,却还难不到名闻名天下的黑白双剑</p>

吧?”</p>

石清厉声道:“你……你……”突然身子摇幌,向桌面俯跌下去。闵柔和石破天忙伸手</p>

去扶,不料二人同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都摔在石清身上。</p>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初时还如身在睡梦之中,缓缓伸手,</p>

想要撑身坐起,突觉双手手腕上都扣着一圈冰冷坚硬之物,心中一惊,登时便清醒了,惊觉</p>

手脚都已戴上了铐镣,眼前却是黑漆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忙跳起身来,只跨出两步,砰的</p>

一声,额头便撞上了坚硬的石壁。</p>

他定了定神,慢慢移动脚步,伸手触摸四周,发觉处身在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之中,地</p>

下高低不平,都是巨石。他睁大眼睛四下察看,只见左角落里略有微光透入,凝目看去,是</p>

个不到一尺见方的洞穴,猫儿或可出入,却连小狗也钻不过去。他举起手臂,以手铐敲打石</p>

壁,四周发出重浊之声,显然石壁坚厚异常,难以攻破。</p>

他倚墙而坐,寻思:“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那些人给我们喝的什么参阳玉酒,定是大有</p>

古怪,想是其中有蒙*汗*药之类,是以石庄主也会晕倒,摔跌在酒席之上。看来雪山派的人执</p>

意要杀石中玉,生怕石庄主夫妇抗拒,因此将我们迷倒了。然而他们怎么又不杀我?多半是</p>

因白老爷子有病,先将我们监禁几日,待他病愈之后,亲自处置。”</p>

又想:“白老爷子问起之时,我只须说明我是狗杂种,不是石中玉,他和我无怨无仇,</p>

查明真相后自会放我。但石庄主夫妇他却未必肯放,说不定要将他二人关入石牢,待石中玉</p>

自行投到再放,可就不知要关到何年何月了。石夫人这么斯文干净的人,给关在瞧不见天光</p>

的石牢之中,气也气死她啦。怎么想个法子将她和石庄主救了出去,然后我留着慢慢再和白</p>

老爷子分说?”</p>

想到救人,登时发起愁来:“我自己给上了脚镣手铐,还得等人来救,怎么能去救人?</p>

凌霄城中个个都是雪山派的,又有谁能来救我?”</p>

他双臂一分,运力崩动铁铐,但听得呛啷啷铁链声响个不绝,铁铐却纹丝不动,原来手</p>

铐和脚镣之间还串连着铁链。</p>

便在此时,那小洞中突然射进灯光,有人提灯走近,跟着洞中塞进一只瓦钵,盛着半钵</p>

米饭,饭上铺着几根咸菜,一只毛竹筷插在米饭中。石破天顾不得再装哑巴,叫道:“喂,</p>

喂,我有话跟白老爷子说!”外面那人嘿嘿几声冷笑,洞中射进来的灯光渐渐隐去,竟一句</p>

话也不说便走了。</p>

石破天闻到饭香,便即感到十分饥饿,心想:“我在酒筵中吃了不少菜,怎么这时候又</p>

饿得厉害?只怕我晕去的时候着实不短。”捧起瓦钵,拔筷便吃,将半钵白饭连着咸菜吃了</p>

个干净。</p>

吃完饭后,将瓦钵访回原处,数次用力挣扎,发觉手足上铐镣竟是精钢所铸,虽运起内</p>

力,亦无法将之拉得扭曲,反而手腕和足踝上都擦破了皮;再去摸索门户,不久便摸到石门</p>

的缝隙,以肩头推去,石门竟绝不摇幌,也不知有多重实。他叹了口气,心想:“只有等人</p>

来带我出去,此外再无别法。只不知他们可难为了石庄主夫妇没有?”</p>

既然无法可想,索性也不去多想,靠着石壁,闭眼入睡。石牢之中,不知时刻,多半是</p>

等了整整一天,才又有人前来送饭,只见一只手从洞中伸了进来,把瓦钵拿出洞去。</p>

石破天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待那人又将盛了饭菜的瓦钵从洞中塞进来时,疾扑</p>

而上,呛啷啷铁链乱响声中已抓住了那人右腕。他的擒拿功夫加上深厚内力,这一抓之下,</p>

纵是武林中的好手也禁受不起,只听那人痛得杀猪也似大叫,石破天跟着回扯,已将他整条</p>

手臂扯进洞察来,喝道:“你再喊,便把你手臂扭断了!”</p>

那人哀求道:“我不叫,你……你放手。”石破天道:“快打开门,放我出来。”那人</p>

道:“好,你松手,我来开门。”石破天道:“我一放手,你便逃走了,不能放。”那人</p>

道:“你不放手,我怎能去开门?”</p>

石破天心想此话倒也不错,老是抓住他的手也无用处,但好容易抓住了他,总不能轻易</p>

放手。灵机一动,道:“将我手铐的钥匙丢进来。”那人道:“钥匙?那……那不在我身</p>

边。小人只是个送饭的伙夫。”</p>

石破天听他语气有点不尽不实,便将手指紧了紧,道:“好,那便将你手腕先扭断了再</p>

说。”那人痛得连叫:“哎哟,哎哟。”终于当的一声,一条钥匙从洞中丢了进来。这人甚</p>

是狡猾,将钥匙丢得远远地,石破天要伸手去拾,便非放了他的手不可。</p>

石破天一时没了主意,拉着他手力扯,伸左脚去勾那钥匙,虽将那人的手臂昼数拉进洞</p>

来,左脚脚尖跟钥匙还是差着数尺。那人给扯得疼痛异常,叫道:“你再这么扯,可要把我</p>

手臂扯断了。”</p>

石破天尽力伸腿,但手足之间有铁链相系,足尖始终碰不到钥匙。他瞧着自己伸出去的</p>

那只脚,突然灵机一动,屈左腿脱下鞋子,对准了墙壁着地掷出。鞋子在壁上一撞,弹将转</p>

来,正好带着钥匙一齐回转。石破天一声欢呼,左手拾起钥匙,插入右腕手铐匙孔,轻轻一</p>

转,喀的一声,手铐便即开了。</p>

他换手又开了左腕手铐,反手便将手铐扣在那人腕上。那人惊道:“你……你干什</p>

么?”石破天笑道:“你可以去开门了。”将铁链从洞中送出。那人兀自迟疑,石破天抓住</p>

铁链一扯,又将那人手臂扯进洞来,力气使得大了,将那人扯得脸孔撞上石壁,登时鼻血长</p>

流。</p>

那人情知无可抗拒,只得拖着那条呛啷啷直响的铁链,打开石门。可是铁链的另一端系</p>

在石破天的足镣之上,室门虽开,铁链通过一个小洞,缚住了二人,石破天仍是无法出来。</p>

他扯了扯铁链,道:“把脚镣的钥匙给我。”那人愁眉苦脸的道:“我真的没有。小人</p>

只是个扫地煮饭的伙夫,有什么钥匙?”石破天道:“好,等我出来了再说。”将那人的手</p>

臂又扯进洞中,替他打开了手铐。</p>

那人眼见一得自由,急忙冲过去想顶上石门。石破天身子一幌,早已从门中闪出,只见</p>

这人一身白袍,形貌精悍,多半是雪山派的正式弟子,那里是什么扫地煮饭的伙夫。一把抓</p>

住他后领提起,喝道:“你不开我的脚镣,我把你脑袋在这石墙上撞它一百下再说。”说着</p>

便将他脑袋在石墙上轻轻一撞。那人武功本也不弱,但落在石破天手中,宛如雏鸡入了老鹰</p>

爪底,竟半分动弹不得,只得又取出钥匙,替他打开脚镣。</p>

石破天喝问:“石庄主和石夫人给你们关在那里?快领我去。”那人道:“雪山派跟玄</p>

素庄无怨无仇,早放了石庄主夫妇走啦,没关住他们。”</p>

石破天将信将疑,但见那人的目光不住向甬道彼端的一道石门瞧去,心想:“此人定是</p>

说谎,多半将石庄主夫妇关在那边。”提着他的后领,大踏步走到那石门之前,喝道:“快</p>

将门打开。”</p>

那人脸色大变,道:“我……我没钥匙。这里面关的不是人,是一头狮子,两只老虎,</p>

一开门可不得了。”石破天听说里面关的是狮子老虎,大是奇怪,将耳朵贴到石门之上,却</p>

听不到里面有狮吼虎啸之声。那人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就快逃走吧,在这里多耽搁,别</p>

给人发觉了,又得给抓了起来。”</p>

石破天心想:“你又不是我朋友,为什么对我这般关心?初时我要你打开手铐和石门,</p>

你定是不肯,此刻却劝我快逃。是了,石庄主夫妇定是给关在这间石室之中。”提起那人身</p>

子,又将他脑袋在石壁上轻轻一揞,道:“到底开不开?我就是要瞧瞧狮子老虎。”</p>

那人惊道:“里面的狮子老虎可凶狠得紧,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见到人,立刻扑了出</p>

来……”石破天急于救人,不耐烦听他东拉西扯,提起他身子,头下脚上的用力摇幌,当当</p>

两声,他身上掉下两枚钥匙。石破天大喜,将那人放在一边,拾起起钥匙,便去插入石门上</p>

的铁锁孔中,喀喀喀的转了几下,铁锁便即打开。那人一声“啊哟”,转身便逃。</p>

石破天心想:“给他逃了出去通风报信,多有未便。”抢上去一把抓过,丢入先前监禁</p>

自己的那间石室,连那副带着长链的足镣手铐出一起投了进去,然然关上石门,上了锁,再</p>

回到甬道彼端的石门处,探头进内,叫道:“石庄主、石夫人,你们在这里吗?”</p>

他叫了两声,室中没半点声息。石破天将门拉得大开,却见里面隔着丈许之处,又有一</p>

道石门,心道:“是了,怪不得有两枚钥匙。”</p>

于是取过另一枚钥匙,本开第二道石门,刚将石门拉开数寸,叫得一声“石庄</p>

主……”,便听得室中有人破口大骂:“龟儿子,龟孙子,乌龟王八蛋,我一个个把你们千</p>

刀割、万刀剐的,叫你们不得好死……”又听得铁链声呛啷啷直响。这人骂声语音重浊,嗓</p>

子嘶哑,与石清清亮的江南口音截然不同。</p>

石破天心道:“石庄主夫妇虽不在这里,但此人既给雪山派关着,也不妨救他出来。”</p>

便道:“你不用骂了,我来救你出去。”</p>

那人继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胡说八道欺骗老子?我……我把你的狗头颈扭得</p>

断断地……”</p>

石破天微微一笑,心道:“这人脾气好大。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也真难怪他</p>

生气。”当即闪身进内,说道:“你也给戴上了足镣手铐么?”刚问得这句话,黑暗中便听</p>

得呼的一声,一件沉重的物事向头顶击落。</p>

石破天闪身向左,避开了这一击,立足未定,后心要穴已被一把抓住,跟着一条粗大的</p>

手臂扼了他咽喉,用力收紧。这人力道凌空之极,石破天登时便觉呼吸为艰,耳中嗡嗡嗡直</p>

响,却又隐隐听得那人在‘乌龟儿子王八蛋’的乱骂。</p>

石破天好意救人,万料不到对方竟会出手加害,在这黑囚牢中陡逢如此厉害的高手,一</p>

着先机既失,立时便为所制,暗叫:“这一下可死了!”无可奈何之中,只有运气于颈,与</p>

对方手臂硬挺。虽然喉头肌肉柔软,决不及手臂的劲力,但他内力浑厚之极,猛力挺出,竟</p>

将那人的手臂推开了几分。他急速吸了口气,待那人手臂再度收紧,他右手已反将上来,一</p>

把格开,身子向外窜出,说道:“我是想救你出去啊,干么对我动粗?”</p>

那人“咦”的一声,甚是惊异,道:“你……你是谁?内力可不弱。”向石破天呆呆瞪</p>

视,过了半晌,又是“咦”的一声,喝道:“臭小子,你是谁?”</p>

石破天道:“我……我……”一时不知该当自承是“狗杂种”,还是继续冒充石中玉。</p>

那人怒道:“你自然是你,难道没名没姓么?”石破天道:“我把你先救了出去,别的慢慢</p>

再说不迟。”那人嘿嘿冷笑,说道:“你救我?嘿嘿,那岂不笑掉了天下人的下巴。我是何</p>

人也?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一点点三脚猫的本领,也能救我?”</p>

这时两道石门都打开了一半,日光透将进来,只见那人满脸花白胡子,身材魁梧,背脊</p>

微弓,倒似这间小小石室装不下他这个大身子似的,眼光耀如闪电,威猛无俦。</p>

石破天见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心下不禁发毛:“适才那雪山弟子说这里关着狮</p>

子老虎,这人的模样倒真像是头猛兽。”不敢再和他多说什么,只道:“我去找钥匙来,给</p>

你打开足镣手铐。”</p>

那人怒道:“谁要你来讨好?我是自愿留在这里静修,否则的话,天下焉能有人关得我</p>

住?你这小子没带眼睛,还道我是给人关在这里的,是不是?嘿嘿,爷爷今日天若不是脾气</p>

挺好,单凭这一句话,我将你斩成十七八段。”双手摇幌,将铁链摇得当当直响,道:“爷</p>

爷只消性起,一下子就将这铁链崩断了。这些足镣手铐,在我眼中只不过是豆腐一般。”</p>

石破天不大相信,寻思:“这人神情说话倒似是个疯子。他既不愿我相救,倘若我硬要</p>

给他打开铐镣,他反会打我。他武功甚高,我斗他不过,还是去救石庄主、石夫人要紧。”</p>

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了。”</p>

那人怒道:“滚你妈的臭鸭蛋,爷爷纵横天下,从未遇过敌手,要你这小子来救我?当</p>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p>

石破天道:“得罪,得罪,对不住。”轻轻带上两道石门,沿着甬道走了出去。</p>

甬道甚长,转了个弯,又行十余丈才到尽头,只见左右各有一门。他推了推左边那门,</p>

牢牢关着,推右边那门时,却是应手而开,进门后是间小厅,进厅中没行得几步,便听得左</p>

首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斗得甚是激烈。</p>

石破天心道:“原来石庄主兀自在和人相斗。”忙循声而前。</p>

斗声从左首传来,一时却找不到门户,他系念石清、闵柔的安危,眼见左首的板壁并不</p>

甚厚,肩头撞去,板壁立破,兵刃声登时大盛,眼前也是一间小小厅堂,四个白衣汉子各使</p>

长剑,正在围攻两个女子。</p>

石破天一见这两个女子,情不自禁止的大声叫道:“师父,阿绣!”</p>

那二人正是史婆婆和阿绣。</p>

史婆婆手持单刀,阿绣挥舞长剑,但见她二人头发散乱,每人身上都已带了几处伤,血</p>

溅衣襟,情势十分危殆。二人听得石破天的叫声,但四名汉子攻得甚紧,剑法凌厉,竟无暇</p>

转头来看。便听得阿绣一声惊呼,肩头中了一剑。</p>

石破天不及多想,疾扑而上,向那急攻阿绣的中年人背心抓去。那人斜身闪开,回了一</p>

剑。石破天左掌拍出,劲风到处,将那人长剑激开,右手发掌攻向另一个老者。</p>

那老者后发先至,剑尖已刺向他小腹,剑招迅捷无伦。幸好石破天当日曾由史婆婆指点</p>

过雪山派剑法的精要,知道这一招‘岭上双梅’虽是一招,却是两刺,一剑刺出后跟着又再</p>

刺一剑,当即小腹一缩,避开了第一剑,立即左手掠下,伸中指弹出。那老者的第二剑恰好</p>

于此时刺到,便如长剑伸过去凑他手指一般,铮的一声响,剑刃断为两截。那老者只震得半</p>

身酸麻,连半截剑也拿捏不住,撒手丢下,立时纵身跃开,已吓得脸色大变。</p>

石破天左手探出,抓住了攻向阿绣的一人后腰,提将起来,挥向另一人的长剑。那人大</p>

惊,急忙缩剑,石破天乘势出掌,正中他胸膛。那人登登登连退三步,身子幌了几下,终于</p>

坐倒。</p>

石破天将手中的汉子向第四人掷出,去势奇急。那人正与史婆婆拚斗,待要闪避,却已</p>

不及,被飞来那人重重撞中,两人都口喷鲜血,登时都晕了过去。</p>

四名白衣汉子被石破天于顷刻之间打得一败涂地,其中只那老者并未受伤,眼见石破天</p>

这等神威,已惊得心胆俱裂,说道:“你……你……”突然纵身急奔,意欲夺门而出。史婆</p>

婆叫道:“别放他走了!”石破天左腿横扫,正中那老者下盘。那老者两腿膝盖关节一齐震</p>

脱,摔在地下。</p>

史婆婆笑道:“好徒儿,我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果然了得!”阿绣脸色苍白,按住了肩</p>

头创口,一双妙日凝视着石破天,目光中掩护不住喜悦无限。</p>

石破天道:“师父,阿绣,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们。”史婆婆匆匆替阿绣包扎创口,跟</p>

着阿绣撕下自己裙边,给婆婆包扎创伤。幸好二人剑伤均不甚重,并无大碍。石破天又道:</p>

“在紫烟岛上找不到你们,我日夜想念,今日重会,那真好…最好以后再也不分开了。”</p>

史婆婆嘿嘿一笑,说道:“你若能立下大功,这件事也未始不能办到,就算是婆婆亲口</p>

许给你好了。”阿绣的头垂得更低,羞得耳根子也都红了。</p>

石破天却尚未知道这便是史婆婆许婚,问道:“师父许什么?”史婆婆笑道:“我把这</p>

孙女儿给了你做老婆,你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欢”石破天又惊又喜,道:“我……</p>

我……我自然要,自然想得很,喜欢得很……”史婆婆道:“不过,你先得出力立一件大功</p>

劳。雪山派中发生了重大内变,咱们先得去救一个人。”石破天道:“是啊,我正要去救石</p>

庄主和石夫人,咱们快去找寻。”他一想到石清、闵柔身处险地,登时便心急如焚。</p>

史婆婆道:“石清夫妇也到了凌霄城中吗?咱们平了内乱,石清夫妇的事稀松平常。阿</p>

绣,先将这四人宰了吧?”</p>

阿绣提起长剑,只见那老者和倚在墙壁上那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乞怜之色,不由得起</p>

了恻隐之心,她得祖母许婚,心中正自喜悦不胜,殊无杀人之意,说道:“婆婆,这几人不</p>

是主谋,不如暂且饶下,待审问明白,再杀不迟。”</p>

史婆婆哼了一声,道:“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大事。”当即拔步而出。阿绣和石破天</p>

跟在后面。</p>

史婆婆穿堂过户,走得极快,每遇有人,她缩在门后或屋角中避过,似乎对各处房舍门</p>

户十分熟悉。</p>

石破天和阿绣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师父要我立什么大功劳?去救谁?”阿绣正要回</p>

答,只听得脚步声响,迎面走来五六人。史婆婆忙向柱子后一缩,阿绣拉着石破天的衣袖,</p>

躲入了门后。</p>

只听得那几人边行边谈,一个道:“大伙儿齐心合力,将老疯子关了起来,这才松了口</p>

气。这几天哪,我当真是一口饭也吃不下,只睡得片刻,就吓得从梦中醒了过来。”另一人</p>

道:“不将老疯子杀了,终究是天大的后患。齐师伯却一直犹豫不决,我看这件事说不定要</p>

糟。”又一人粗声粗气的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连齐师伯一起干了。”一人低声</p>

喝道:“噤声!怎么这种话也大声嚷嚷的?要是给老齐门下那些家伙听见了,咱们还没干了</p>

他,你的脑袋只怕先搬了家。”那粗声之人似是心下不服,说道:“咱们和老齐门下斗上一</p>

斗,未必便输。”嗓门却已放低了许多。</p>

这伙人渐行渐远,石破天和阿绣挤在门后,身子相贴,只觉阿绣在微微发抖,低声问</p>

道:“阿绣,你害怕么?”阿绣道:“我……我确是害怕。他们人多,咱们只怕斗不过。”</p>

史婆婆从柱后闪身出来,低声道:“快走。”弓着身子,向前疾趋。石破天和阿绣跟随</p>

在后,穿过院子,绕过一道长廊,来到一座大花园中。园中满地是雪,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p>

路通向园中一座暖厅。</p>

史婆婆纵身窜到一株树后,在地下抓起一把雪,向暖厅外投去,拍的一声,雪团落地,</p>

厅侧左右便各有一人挺剑奔过来查看。史婆婆僵立不动,待那二人行近,手中单刀刷刷两刀</p>

砍出,去势奇急,两人颈口中刀,割断了咽喉,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毙命。</p>

石破天初次见到史婆婆杀人,见她出手狠辣之极,这招刀法史婆婆也曾教过,叫作‘赤</p>

焰暴长’,自己早已会使,只是从没想到这一招杀起人来竟然如此干净爽脆,不由得心中怦</p>

怦而跳。待他心神宁定,史婆婆已将两具尸身拖入假山背后,悄没声的走到暖厅之外,附耳</p>

长窗,倾听厅内动静。石破天和阿绣并肩走近厅去,只听得厅内有两人在激烈争辩,声音虽</p>

不甚响,但二人语气显然都是十分愤怒。</p>

只听得一人道:“缚虎容易纵虎难,这句老话你总听见过的。这件事大伙儿豁出性命不</p>

要,已经做下来了。常言道得好,量小非群子,无毒不丈夫,你这般婆婆妈妈的,要是给老</p>

疯子逃了出来,咱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p>

石破天寻思:“他们老是说‘老疯子’什么的,莫非便是石牢中的老人?那人古古怪怪</p>

的,我要救他出来,他偏不肯,只怕真是个疯子。这老人武功果然十分厉害,难怪大家对他</p>

都这般惧怕。”</p>

只听另一人道:“老疯子已身入兽牢,便有通天本事,也决计逃不出来。咱们此刻要杀</p>

他,自是容易不过,只须不给他送饭,过得十天八天,还不饿死了他?可是若要人不知,除</p>

非己莫为。江湖上人言可畏,这种犯上逆行的罪名,你廖师弟固然不在乎,大伙儿的脸却往</p>

那里搁去?雪山派总不成就此毁了?”</p>

那姓廖的冷笑道:“你既怕担当犯上逆行的罪名,当初又怎地带头来干?现今事情已经</p>

做下来了,却又想假撇清,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事?齐师哥,你的用心小弟岂有不知?大家打</p>

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装伪君子,假道学,又骗得过谁?”那姓齐的道:“我又有什么用心</p>

了?廖师弟说话,当真是言中有刺,骨头太多。”那姓廖的道:“什么是言中有刺,骨头太</p>

多?齐师哥,你只不过假装好人,想将这逆谋大罪推在我头上,一箭双雕,自己好安安稳稳</p>

的坐上大位。”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提高。</p>

那姓齐的道:“笑话,笑话!我有什么资格坐上大位,照次序挨下来,上面还有成师哥</p>

呢,却也轮不到我。”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口道:“你们争你们的,可别将我牵扯在内。”</p>

那姓廖的道:“成师哥,你是老实人,齐师哥只不过拿你当作挡箭牌,炮架子。你得想清楚</p>

些,当了傀儡,自己还是睡在鼓里。”</p>

石破天听得厅中呼吸之声,人数着实不少,当下伸指醮唾沫湿了窗纸,轻轻刺破一孔,</p>

张目往内瞧时,只见坐的站的竟不下二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身穿白袍,一色</p>

雪山派弟子打扮。</p>

大厅上朝外摆着五张太师椅,中间一张空着,两旁两张坐着四人。听得那三人兀自争辩</p>

不休,从语音之中,得知左首坐的是成、廖二人,右首那人姓齐,另一人面容清癯,愁眉苦</p>

脸的,神色十分难看。这时那姓廖的道:“梁师弟,你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到底打的是什么</p>

主意?”这梁姓的汉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仍是没说话。</p>

那姓齐的道:“梁师弟不说话,自是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了。”那姓廖的怒道:“你不是</p>

梁师弟肚里蛔虫,怎知他不以为然?这件事是咱四人齐心合力干的。大丈夫既然干了,却又</p>

畏首畏尾,算是什么英雄好汉?”那姓齐的冷冷的道:“大伙儿贪生怕死,才干下了这件事</p>

来,又怎说得上英雄好汉?这叫做事出无奈,挺而走险。”那姓廖的大声道:“万里,你倒</p>

说说看,此事怎么办?”</p>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断了一臂的风火神龙封万里,躬身说道:“弟子无用,没能够</p>

周旋此事,致生大祸,已是罪该万死,如何还敢再起杀逆之心?弟子赞同齐师叔的主意,万</p>

万不能对他再下毒手。”</p>

那姓廖的厉声道:“那么中原回来的这些长门弟子,又怎生处置?”封万里道:“师叔</p>

若准弟子多口,那么依弟子之见,须当都监禁起来,大家慢慢再想主意。”那姓廖的冷笑</p>

道:“嘿嘿,那又何必慢慢再想主意?你们的主意早就想好了,以为我不知道吗?”封万里</p>

道:“请问廖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p>

那姓廖的道:“你们长门弟子人多势众,武功又高,这掌门之位,自然不肯落在别支手</p>

上。你便是想将杀逆的罪名往我头上一推,将我四支的弟子杀得干干净净,那就天下太平,</p>

自己却又心安理得。哼哼,打的好如意算盘!”突然提高嗓子叫道:“凡是长门弟子,个个</p>

都是祸胎。咱们今日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大家一齐动手,将长门一支都给宰了!”</p>

说着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p>

顷刻之间,大厅中众人奔跃进来去,二三十人各拔长剑,站在封万里身周,另有六七十</p>

人也是手执长剑,围在这些人之外。</p>

石破天寻思:“看来封师傅他们寡不敌众,不知我该不该出手相助?”</p>

封万里大叫:“成师叔、齐师叔、梁师叔,你们由得廖师叔横行么?他四支杀尽了长门</p>

弟子,就轮到你们二支、三支、五支了。”</p>

那姓廖的喝道:“动手!”身子扑出,挺拔剑便往封万里胸口刺去。封万里左手拔剑,</p>

挡开来剑。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跟着嗤的一下,封万里右手衣袖已被削去了一大截。</p>

封万里与白万剑齐名,本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剑术之精,尚在成、</p>

齐、廖、梁四个师叔之上,可是他右臂已失,左手使剑究属不便。那姓廖的一剑疾刺,他虽</p>

然挡开,但姓廖的跟着变招横削,封万里明知对方剑招来路,手中长剑却是不听使唤,幸好</p>

右臂早去,只给削去了一截衣袖。那姓廖的一招得手,二招继出。封万里身旁两柄剑递上,</p>

双双将他来剑格开。</p>

那姓廖的喝道:“还不动手?”四支中的六七十名弟子齐声呐喊,挺剑攻上。长门弟子</p>

分头接战,都是以一敌二或是敌三。白光闪耀,叮当乒乓之声大作,雪山派的议事大厅登时</p>

变成了战场。</p>

那姓廖的跃出战团,只见二支、三支、五支的众弟子都是倚墙而立,按剑旁观。他心念</p>

一动之际,已明其理,狂怒大叫:“老二、老三、老五,你们心肠好毒,想来拣现成便宜,</p>

哼哼,莫发清秋大梦!”他红了双眼,挺剑向那姓齐的刺去。两人长剑挥挥舞,剧斗起来。</p>

那姓廖的剑术显比那姓齐的为佳,拆到十余招后,姓齐的连连后退。</p>

姓梁的五师弟仗剑而出,说道:“老四,有话好说,自己师兄弟这般动蛮,那成什么样</p>

子?”挥剑将那姓廖的长剑挡开。齐老三见到便宜,中宫直进,疾刺姓廖的小腹,这一剑竟</p>

欲制他死命,下手丝毫不留余地。</p>

那姓廖的长剑给五师弟黏住了,成为比拚内力的局面,三师兄这一剑刺到,如何再能挡</p>

架?那姓成的二师兄突然举剑向姓齐的背心刺去,叹道:“唉,罪过,罪过!”那姓齐的急</p>

图自救,忙回剑挡架。</p>

二支、三支、五支的众门人见师父们已打成一团,都纷纷上前助战。片刻之间,大厅中</p>

便鲜血四溅,断肢折足,惨呼之声四起。</p>

阿绣拉着石破天右手,颤声道:“大哥,我……我怕!”石破天道:“到底是怎么回</p>

事?大家为什么打架?”这时大厅中人人自顾不暇,他二人在窗外说话,也已无人再加理会</p>

了。</p>

史婆婆冷笑道:“好,好,打得好,一个个都死得干干净净,才合我心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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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婆婆居中往太师椅上一坐,冷冷的道:“将这些人身上的铐镣都给打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