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大唐天子兴冲冲拔脚往新降生的皇子所在的宜秋宫而来的时候,身为事主的李枕,也就是宪宗皇帝口中的十三郎,却正在懵懵懂懂之际,不知身在何方。</p>
自从有意识起,他就不知道身在何方,亦不知发生了何事。先是觉得在一块潮湿温热之处,憋闷难挡。他下意识的拼命呼吸,身体却根本无有反应,正自难受,却突然觉得身体一凉,然后被人倒拎起来,在背部猛拍几下。懵懂之间,只觉得鼻间一阵通畅,一阵清新却又冰冷的空气扑鼻而来,差点儿将他灌晕过去。</p>
他先是大叫发问,继而又破口大骂,听在耳中的,却只是婴儿的啼哭之声。他奋力挣扎,亦被人轻松制服。直闹腾了小半个时辰,他只觉得浑身疲惫之极,委实是难以为继,只得放弃反抗,任人摆布。到最后,他被放在檀木水桶之中,以温水洗涤,再以布帛将全身包裹起来,放在摇篮之中,方才了了此事。</p>
到得此时,他心中已经隐约知道发生了何事。以前也常听说过移魂夺舍之事,就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已身上。现下他已不是年过三十的成功男人,而是一个连自已也搞不清楚性别的初生小儿,更不知道自已是何种族,生在何处。初生之人,除了能叫能嚷之外,视觉、听觉基本丧失,就是连嗅觉和味觉,亦是消失。是以他除了脑子中有一个没有受到破坏的灵魂之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感应,基本上全归于零。要等三五天后,才能有正常的听觉,待到了几月之后,才会有完整的视觉。</p>
按理说,他此刻该为前生的遭遇而感慨。或是伤心,或是愤恨,或是遗憾和无奈。只是现下突遇奇变,自已原本以为必然死去,而按着原本的认知,人死后是无意识,无思维,一切都消失无痕迹才是。现下竟然成了新生小儿,然后还拥有着前世完整的思维和记忆,这样的冲击和震撼让他短时间内竟无暇去想那些暂且不想干的往事,只是用心盘算自已现下的处境来。以他模糊的视觉和听觉,他能听出和分析现下身处的环境绝不是说普通话的大城市,甚至亦不是城市。根据适才接生经过,他已确定并不是在医院接生,而是在民家之中。而那些人说的话虽然模模糊糊听不甚清,却也听的出来并不是北方方言,到和粤语的音调有些类似。只是虽然相似,却也不近相同。他本人就是出身于广东农村家庭,对粤语自然是再熟悉不过,若是完全的粤语,虽然听觉很差,他也不至于听不真切。再加上这些人使用的家什和物品十分古怪,现下的广东农村亦没有这些玩意,想来想去,委实也弄不清楚这里是何地。</p>
至于自已的性别,他到是用手摸了一下,确定自已仍是身为男儿身。上辈子一直是男人,拥着完整记忆的他,可不想一下子成为一个女人,这样的改变,可能要有很强的心理建设才可以。</p>
正胡思乱想间,耳朵里传过来一阵微弱的声响,只觉得自已身子一飘,已然整个身体被人抱起。这种飘然而起的感觉,当真是前所未所过的体验。头晕目眩之余,也只得强自忍受。迷糊间只觉得有只大手在自已身上摸来摸去,虽然算不上粗糙扎人,却也相当令可怜的事主困扰。待到了后来,那只手居然老实不客气的摸到了自已小鸡鸡上,不但摸来摸去,还兴致勃勃的把完了一番! 这种被人抚弄小鸡鸡的感觉……夹杂着屈辱、不甘、愤怒等 等复杂的情绪,使得他怒发如狂。身为一个成年男性,居然被人做出这种下*秽的举动,简直是无法承受之耻,虽然不能痛抽那个抚mo他的人,却是拼命扭动身体,两条小腿乱踢乱晃,力图把那只禄山之爪挡开。</p>
在他的努力挣扎之下,那只大手又勉强摸了几下,终于将手拿开。而身为一个新生小儿,适才的挣扎已经将他的力气耗光,一阵难以抵挡的疲累感排山倒海袭来,他只觉两眼一黑,再也支持不住,终于昏昏沉沉睡去。他自然不会知道,这只肆无忌惮抚mo把玩他的大手,正是他的“父皇”,大唐天子李纯。在被襁褓中的小儿挡开大手后,李纯却也不恼。与一般小儿不同,眼前的这个十三郎显的沉静安稳,两只粉嘟嘟的小手挥来挡去,委实可爱。欣喜之余,皇帝下令多派宫女与内待前来服侍,自已稍有闲暇,便来探看。</p>
余下的十余天,李忱都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度过。在勉强适应了身处的环境后,他已经接受了身为婴儿的现实。只是令他难以想象的是,自已的视觉与听觉慢慢增长的同时,所看到的一切居然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原以为还是身处现代,最多是投胎托生在某个偏僻的农村家庭,谁料自可以视物起,看到的全是美焕美伦的精致物什:平整光滑,映射着光茫的金砖地面,紫檀木的各式家俱,上面放置的精美玉器与金银物什,还有那高垂的绢帛布幔,无一不显现出主人的富贵豪阔。往来服侍自已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父母亲人,而是一个个头梳双鬟,身着华美的垂地长袍,虽然迷迷糊糊看不清楚,却也明白绝非是一两个人,而是十几二十个人在服侍自已一个,为自已奔忙。他已试过,只要稍有不适,蹬腿一叫唤,立时就有人来回奔走,慌忙围在自已身边,或是轻轻拍打,或是掖紧衣物,或是轻轻朗诵一些自已听不懂的儿歌,虽然嗓音清脆好听,却是一点也听不明白。直过了十几天后,他才勉强可以听懂一些对话。</p>
却原来,他现在附身的这个婴儿,是大唐天子的第十三子,未来的亲王。而他的母亲,那个并不亲自哺乳,只在闲暇时来看着侍女和乳母服侍他的年青女子,在他身处的现代,才是勉强够资格上大学的年纪。如此匪疑所思的事竟发生在自已身上,初时委实是难以接受,只是他现下走也走不得,叫也无人听的懂,在刚知道现实时的惊惶与害怕,在旁人眼中不过是小儿哭闹,无人理会。</p>
等适应了身处的环境,到也觉得舒服。前世时,他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村家庭。一出世不久,父母就将他系在背后,出外打工。稍长,就自已留在家中念书,一有空闲,就得帮着做些份内的家务。由于家境困难,十来岁的年纪就精通各种农活,双手布满了茧子。至初中时,父母不幸车祸身亡,只有爷爷奶奶辛苦将他带大,供他升入大学。毕业之后,侥幸分入国家机关,初时还有些书生意气,对社会和官场的黑暗面很不适应,颇做了一些白痴的事。待到了后来,年近三十一事无成,老婆房子儿子一样没有,生活的重压压的他简直透不过气来。于是,开始把什么官场登龙术、厚黑学等问视若圭臬,奉为人生信条。拼命攀爬,将良知什么的尽数抛却,终于在三十岁过后,开始由科员到处长的飞越。</p>
做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农家子弟,他已然站在事业的起点,虽然心中有时不免觉得压仰难受,却也很是得意。谁料就是在春风得意之时,一场突如奇来的疾病将他击倒。一开始,他的属下和有求于他的人还络绎不绝的前来探看,待知道此人原来得了绝症,立时就门庭冷落车马稀,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了小半年后,受尽折磨的“李忱”终于两眼一黑,一命呜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