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引起了其他病人的不满，认为是他偷了他们的止痛药，以谋取私利。可是沉默寡言的他，并没有去解释，他也知道自己确实在违规做事。</p>
“可是他并不知道，男孩儿偷偷把药存下来，分给其他的病人。可是他的这份善良，却无形中影响着别人。</p>
“后来，男孩儿快死了，他和医生说，想要父母来看他一眼，哪怕是他死后。</p>
“医生离婚了，他不愿意回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他宁愿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陪他的病人。有一天夜里，值班室里的其中一个屏幕上，响起了警报。那是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p>
“为了完成男孩儿的遗愿，医生偷偷给男孩儿办理了出院，并把他偷了出去，安排了一次意外的坠楼。或许这也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为了体验一次飞翔。</p>
“医生一直在等，等着男孩儿的父母找来，哪怕是骂他一顿打他一顿，甚至杀了他。至少那能证明，他们心中还有那个孩子。</p>
“可惜，医生没有等到他相等的人，心如死灰之下，他觉得离开这个世界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牵绊······”</p>
刘强一直注意着医生的反应，医生一直默默的听着，没有打断。</p>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p>
医生沉默了很久，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他说：“你把那个医生想的太好了。”</p>
“他不是个好医生吗？”</p>
医生摇了摇头：“不能救活病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被病痛折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的医生，算什么好医生······”</p>
“那你眼中的故事是什么样的？”</p>
“你想听吗？”</p>
刘强看了看手表，把时间往回调了五分钟，笑道：“我应该还有些时间。”</p>
医生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可能是很久没有笑过了，即便他想露出笑容，也只是嘴角抽了抽。</p>
“从前有一个医生，他曾立志治愈这世上所有的疾病，让所有被病痛折磨的人不再痛苦。可是现实却一次次的击溃他的意志，最终只有一个重症科室陪着他。他意志消沉，不思上进，待人冷漠，就连他的妻子和孩子都不喜欢他。</p>
“直到有一天，病房里来了一个小孩儿，他得了白血病，治疗费用是个天文数字。</p>
“一开始，小孩儿的父母还经常来陪他，让他坚强。后来，他们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他妈妈来过一次，就没有再来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了他一个人。</p>
“他的头发开始掉，皮肤变得惨白，本来微胖的身体也开始变成皮包骨，他也跑不动了。</p>
“由于白血病的患者体内往往有大量的白血病细胞，具有正常免疫功能的白细胞数往往是减少的，所以白血病的患者容易发生感染。为了减少败血症的发生，必须要进行清创。那很疼，真的很疼，即便他努力咬紧了牙不想喊出来，那惨叫声还是听的人心颤。</p>
“因为找不到监护人，医院只能给他最基础的治疗，为了让他活的更久，医生偷偷给他买药，自己的钱不够，就只能偷其他病人的止疼药。有一天晚上，医生巡房的时候，男孩儿看着窗外的月亮说‘我的叶子快掉光了’。”</p>
王医生神情低落，擦了下眼泪，声音哽咽。</p>
“他问自己还可以活多久，医生告诉他‘大概能到七十岁吧。’男孩儿笑了，他知道自己没有多久可活了。那一天，男孩儿忽然开始发烧，一直做噩梦，医生在他身边陪了一晚。</p>
“第二天做完清创，从来没有哭过的男孩儿留下了泪水，他又说‘我的叶子要掉光了’。他说，他从书上看到，有一种鸟生来没有翅膀，它们会从高高的峭壁上跳下，体验飞翔。那唯一的一次飞翔，就是它们生命中最后一次的飞翔。</p>
“‘我也想飞一次’他笑着说。</p>
“后来，他快死了，也拒绝再用止疼药。他说，他想飞，他想飞到父母身边，想要再见他们一面。</p>
“后来有一天，医生给他买了新衣服，给他梳了所剩不多的头发，要带他去完成生命中唯一也是最后的一次‘飞翔’。</p>
“在那栋楼里，他抓着男孩儿的手，把男孩儿丢了出去。那个时候，男孩儿还没有死······”</p>
说道最后，医生抬起头，看着刘强：“是医生，亲手杀了男孩儿，那时候，他还活着。”</p>
王医生指了下刘强的手表，说道：“时间到了，你该走了。”</p>
说完，他便扭过了头，面对着墙壁坐着，不愿再说话。</p>
刘强沉思良久，迈步准备离开。</p>
临走前，他似乎听到监牢里又响起了医生的声音：“不要把人想的太美好，你又怎么知道，那个医生不是个自私的人呢。”</p>
刘强站住了脚步，不知是对某人说，还是对自己说：“我相信在这世界上，仍有人绽放着人性的光辉。”</p>
······</p>
时间可以消磨很多的东西，可以擦去泪痕，却无法完全掩盖悲伤。</p>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刘强还是会想起那个飞跃高楼的男孩儿，和那个谢顶的医生。</p>
这个世界变化的很快，荒地变高楼仿佛魔术一般。</p>
可是有些东西，在每个时代都是无法完全消除的。</p>
曾有人问，为什么痛苦总比快乐多。</p>
亦有人答，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p>
刘强本身亦是一个不幸的人，他无法拯救别人，也无法拯救自己。</p>
他曾经用忙碌的工作麻痹自己，也曾给自己许下一个需要很长时间去实现的宏愿。</p>
他曾封闭自己沉默寡言，也曾大方言词状若癫狂。</p>
他曾在庙里表现对神佛的蔑视，也曾放过“我愿为神”的狂言。</p>
这是一个矛盾的人，一个像是把不同的人，以粗鄙的手法强硬捏合塞到一个皮囊里的聚合体。</p>
“额呵呵呵······”他忽然发笑，却并不因为什么，只是忽然想要笑。</p>
他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着自己的太阳穴。</p>
坐在他对面的人感觉很有压力，他不敢与那双混沌的眼睛对视，只能一杯一杯的喝着茶水。</p>
不知什么时候才恢复清醒，回过神来再向对面看去，沙发上的屁股印儿还在，人已经不见了。</p>
刘强找来助理询问，助理说：“冯总说他愿意卖那块地，价格是之前说好的就可以。”</p>
“他怎么忽然这么爽快了？”</p>
“他从您办公室出来之后就催促我们快欠合同，那样子，好像是很着急走的样子。”助理的神色有些古怪，他一直候在外面，也不知道刘总到底跟那位说了什么。</p>
刘强就更纳闷了，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像也就愣了下神，回过神来发现人已经走了，合同也签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