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丧尽天良啦(1 / 1)

 在漠地区,有一句农谚“月,看谷秀”。可在这一年的庄稼地里不要说看谷秀了,连绿草都没有啊,全都晾地板了。只有沿着辽河河边上有一条条地长着绿色的庄稼,那可是人们挑水浇出来的。刁家的田地全都远离辽河,全都秃秃的。

看到这里,刁二生的心情不好了。他下了车,用脚踢了踢地上的干土坷垃,无可奈何地眯着眼睛望了望天,摇了摇头,又上了车,让伙计赶车村吧。进了村子,刁二生的马车正好和出去借米的杨铁匠老婆碰了个对面。只见杨铁匠老婆一手拿着一个盛了点儿玉米碴子的葫芦瓢,一手抱着小杨成龙,正家里走去。刁二生的眼前一亮,忙人停住车,喊了声:“铁匠家的,家去啊。”杨铁匠老婆也没太在意,停住脚,转过头去了句:“嗯,东家这是出去啦?”但马上觉得刁二生的那双老鼠眼贼溜溜地直盯住怀里的孩子不,不禁心里发怵,身上冷战,紧走几赶忙家了。

到家,杨铁匠老婆把见到刁二生的事儿跟自己的男人学说了一遍。杨铁匠一听,大大咧咧地哈哈一笑说:“那有啥呀,难不成他还来要咱们的孩子?”停了一下,杨铁匠又突然冒出来一句:“不过这二生为人不如大生,人岁数不大吧倒挺阴毒的,还得小心他点儿啊。”这话还让杨铁匠说中了,没过抽一袋烟的功夫,刁家的家石全有就跑来了,堵着门口说了句:“杨铁匠,我们东家让你麻溜地去一趟,他有话要对你讲。”说话,连屋也没进就走了。

东家的话谁敢不听,杨铁匠只好下手中的计去了刁家。刁家围子大院里,有两栋青砖青瓦的正房。前栋正房前面的两侧又有东、厢房和马棚。进了围子,杨铁匠看见马哑巴正在扫院子。很多年以前,刁大生从雪地里捡来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当时只道他是马姓人家逃荒时扔下的,就他马哑巴了。等他长大了,也就成了刁家永远的扛。

马哑巴见来人了,直起腰“啊啊”着。杨铁匠和他比划着,伸出两个手头表示要找二生。马哑巴“哦哦”着头瞅了瞅,伸出小姆,吐口唾沬又摇了摇头。杨铁匠道马哑巴在说二生不好,心里有了数,径直去了前栋正房刁二生的屋。

刁二生正坐在桌子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一只手端着烟袋,一只手端着茶碗。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也坐着一个人,正是他的侄子刁贵,手上也端着一只茶碗。看见杨铁匠进了屋,刁二生把脸子一沉问道:“来啦?”杨铁匠说:“二生找我有事儿?”刁二生把茶碗桌子上一蹾说:“有事儿?哼,有大事啦!”刁二生凶巴巴地对杨铁匠吼道:“杨铁匠,你说这漠上上下下对你咋样?”杨铁匠冷不防地问了这么一句,随口说:“挺好的呀,挺好的呀。”刁二生拿烟袋锅敲了两下桌子着说:“道挺好的,你咋还个孽障祸害人!”杨铁匠也没服软说道:“二生这是说的哪门子的话啊。”刁二生听杨铁匠这么一说,呼地站起身,用手着杨铁匠的鼻子骂道:“我看你是他妈的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天为啥干旱成这个样子,还不是闹黄帽子闹的?这旱情为啥不减,我钱让人唱了三天大戏雨都不下来,就是你们家还有个黄帽子的孽种,那不是人那是旱魔!我说呐,这哪点儿不对头着劲儿,原来事儿就出在你们家!”杨铁匠立时也急了,用手着外边说道:“二生,咱们通着天上的老爷儿说说,那么点儿个孩子咋就成了旱魔,咋就把天旱了!”刁二生依然振振有词地说:“那你说,不闹黄帽子,天咋不这么旱,又为啥这旱情就去不了!”杨铁匠一时语塞。刁二生见杨铁匠没了说词,来劲儿了,挥动着大烟袋杆,黄铜的烟锅子差一点儿就砸在杨铁匠的额头上了。然后,他又突然把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铁匠,这孩子不能留啦,留着就是祸害。”杨铁匠把脸子扭向窗外说:“那是条命啊!就是小猫小狗说死还得掂量掂量,可这大小是个人,我下不了这个手。”刁二生眨眨眼睛说:“那你家寻寻。”

这时,刁贵见火候似乎到了,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仰脖子干了手里的那碗茶,也站起身说:“铁匠,我二叔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腔儿啊!这孩子不能留了,的不能留了!要是你下不了手,我们下手还不行吗?!”

杨铁匠到家,把见刁二生和刁贵的经过跟老婆说了一遍,末了又说了一句:“么他妈的抓旱魔,他纯粹给年租子的事儿找跐脚(漠方言:借口、缘由)哪!”他老婆听他这么一说,就像让蜂子蜇了一,立时就哭了,嚷嚷着说:“二生那个王八种是丧尽天良啦,他咋想出这么个缺八辈子德的道道儿来啊!我不怕,谁来要孩子的命我就要他的命!”小杨成龙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啊,也紧紧地把头埋在杨铁匠老婆的怀里大哭了起来。杨铁匠坐在炕沿儿上,嘴上叭哒着烟袋,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这可咋啊!

这一夜,杨铁匠公母俩就那么眼巴巴地盯着小杨成龙,谁也没有解衣合眼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