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第四章(1 / 2)

 李然颇讶异地低了头,却见江逸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他,一脸无辜地问:“太傅说他不敢闻,可他方才明明已经听见了。89文学网”

他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大人的话只听懂了一层字面上的意思,李然颇无奈地揉了揉眉眼,道:“你才学了几天,这么快就挑刺了?”

安慕怀也没想到他们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会有如此惹人失笑之语,淡然一笑,复又正色道:“臣言不敢闻,只不过是道出心中所想,只因人之活于世,有些话是听不得的。”

江逸越听越困惑,眨巴着俊朗眸子追问道:“那是为何?”

安慕怀深笑着望他一眼,道:“殿下须谨记,实话伤人亦会害人,是以少有人敢说。也唯有对你说实话之人,方能重用。”

江逸困惑地摇了摇头,道:“太傅,我不明白。”

安慕怀含笑点一点头,又朝李然行了一礼,从座上起来,在殿中踱了个来回,指着轩窗旁养着的那只绿嘴鹦鹉:“殿下觉得这鸟好看吗?”

江逸听他提起自己的心爱之物,很是欢快地点了点头。

安慕怀了然一笑,在眼角的视线里,见那位凤宫主人正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拿起搁在砚台上的那支狼毫,沾了沾墨汁,不急不慢地走过去,捉着那只鹦鹉的脚,在它背上横七竖八地涂了几笔。

江逸一看,立马就急了,半恼半怒地喊了声太傅,又一脸委屈地朝李然望过来,安慕怀却一脸安然地在原地站着,指着那绿嘴鹦问:“殿下,如此可还好看?”

这么一问,江逸更觉委屈,不过他向来脾气很拧,见李然但笑不语地在一旁看好戏,似乎没有帮他讨回公道的意思,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抿唇不语地与安慕怀对峙。

安慕怀依旧淡定,朝李然又躬身行了一礼,尔后一个转身出去,片刻间就消失得没了人影。

江逸待他走了,小脸一瘪,趴在李然膝盖上,一脸不忿地抱怨道:“爸爸,他弄坏了我的鹦鹉!我不用他教了!”

李然笑着睨他一眼,一脸爱莫能助地叹了口气,继续啜着茶水,似乎并无意理他,那头江逸又委屈地喊了数声,他才将茶碗放下,叩指想了片刻,道:“他是你的太傅,有什么问题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刚才还夸他有趣,这么快就出尔反尔,说得过去吗?”

这话说完,江逸倍感凄凉,又瞧了眼他那只心爱的鹦鹉,越想越恼恨,初时对他那位新太傅生出的好感,顿生消失得一点不剩。

片刻后,安慕怀去而复返。

他进殿来时,后头还跟着一名面生的小内监,李然想了想,认出此人乃是宫中侍禽的小太监。

如此,倒瞧出些眉目来了。

那小内监一脸惶恐地跟在安慕怀后头,见了座上二人,立马跪下请安,安慕怀面对小太子的怒气倒是一脸的坦荡,伸手指了指那只鹦鹉,望着底下跪着的那个人,笑着问道:“这鸟可是你养的?”

小内监一脸惶惑地点了点头,安慕怀深笑着一颔首,又道:“太子殿下说这鸟很好看,你以为如何?”

他故意将“太子殿下”和“好看”这两个词念得极重,小内监听明白了,立马连连点头,安慕怀笑容不减,觑了眼憋红了一张小脸的小太子,锲而不舍地问:“你可看清楚了?”

小内监在眼角的余光里觑了眼小太子,又扫了眼那只浑身沾着墨汁的黑鹦鹉,违心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看。

方说完,李然就抚掌笑开了,安慕怀亦摇头失笑,小太子脸一板,冷哼一声,那小内监被他一吓,忙跪下连连叩首,嘴里还一个劲“奴才有罪”地喃喃有词。

李然看不过,挥手让他出去,转而望向江逸,问道:“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有什么感想?”

江逸不快,撇过头去不再言语,安慕怀笑着走近了,躬身朝他行了一礼,道:“实话并非人人敢说,殿下如今可明白了?”

小太子见他最亲近之人正一脸是笑地望着那位新太傅,目中有佩服也有赞赏,他再不认输自然不行,遂不情不愿地道了声明白,心中却仍有不忿,他可没忘了正是那位安太傅毁了他心爱的的绿嘴鹦。

安慕怀自然晓得不能得罪这位小祖宗,笑着拍了拍手,尔后就见那侍禽的小内监一脸惶恐地又进了来,手里还提着个鸟笼子,笼内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黄冠鹦鹉,瞧着很是喜人,一进殿来便高喊:“殿下万福!殿下万福!”

江逸到底还小,脸上一喜,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笑着朝李然望过去,李然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去拿,安慕怀笑言:“弄坏了殿下的爱物,这一只就算是臣向殿下谢罪之礼了。”

说完,又看向那小内监,正色道:“亦是你欺瞒殿下的谢罪之物。”

小内监二话不说,忙跪下谢恩。

李然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又与安慕怀聊了一通。

一番闲聊后,二人倒生了些惺惺相惜之意。

安慕怀言行之前卫,饶是一向敢言敢语的殷尘亦望尘莫及,且此人对仕途名望并不如何看重,若说殷尘曾一度郁郁不得志,那么此人就是不愿得志,俨然如闲云散鹤一般。

安慕怀走后,李然带着江逸回了凤宫。

江逸一见到江诀,立马笑着扑过去,一脸献宝地说:“父皇,今日安太傅教儿臣道理了。”

李然料到他不会如此乖觉,果不其然,江逸在江诀的眼神鼓舞下,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奶声奶气说了一通,尤其强调了他那只被荼毒的绿嘴鹦鹉。

江诀失笑,摸了摸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转而望向李然,问道:“见着他了?”

李然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江逸的小屁股,又让巧馨和琉璃替他梳洗更衣,接过江诀手中的茶杯啜了一口。

江诀边摇头边失笑道:“他是太傅的关门弟子,亦是几人中最得真传之人,可惜无心仕途,这次亦是机缘巧合,他才应了朕的邀请。”

李然哦地疑了一声,挑眉问道:“竟然还有你请不动的人?”

“自然是有的。”

江诀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颇神秘地望他一眼,又乘机捻了颗梅子塞入他口中,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其实他这次肯进宫来,全是因为一人,你猜是谁?”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李然懒得猜,一脸不耐地说:“不知道,我不过跟他聊了个把小时,哪里知道他的私事?”

江诀失笑,顺了顺他如锻的乌发,道:“慕怀对世事向来有独到的见解,连朕都很难跟他聊上几句,他既然愿意与你深谈,这其中的缘故你难道还不明白?”

他一说完,李然略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

话未说完,江诀已经意会地点了点头,轻声一笑,道:“正是为着你来的。”

李然越想越纳闷,皱眉问道:“史杰也是你师傅的弟子?”

“此事你如何知晓的?”

李然了然地哦了一声,暗忖原来安慕怀会对他感兴趣,竟让是因为史杰的缘故。

“是你那师弟说的,他当时随口一提,我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就有些明白了。”

“哦?明白什么了?”

江诀方问完,李然正想着该如何解释,那头江逸湿了脑袋从浴池间奔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闹腾着道:“父皇,儿臣得了一只白鹦鹉,是安太傅送的。”

“哦?你那只绿嘴鹦呢?”

江诀挑眉一问,江逸撇了撇嘴,伤心之情似是被勾起了几分,颇有些失落地窝在李然怀里,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问:“爸爸,我那只绿嘴鹦怎么办?”

这小子最懂得对着何人摆出一副什么样的姿态,李然但笑不语地望他一眼,从小六子手中接过锦帕,全无章法地在他湿漉漉的小脑袋上搓揉,苦了小六子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小太子乐呵呵地任他蹂躏,愣是一个屁也不敢放。

江诀也懒得掺和,抬一抬手指,示意王贵将膳食呈上来。

菜色倒也简单,一碟酱汁桂花翅,一尾清蒸鲈鱼,一盘油焖鹿筋,一盘青笋炒肝尖,一罐荷香牛肉羹,外加几个冷菜和一碟糕点,并一壶宫廷佳酿。

李然如今已能正常进食,只是食量并不见长,江诀只得日日让王贵变了法子更换菜色。小太子吃得津津有味,李然时不时为他夹一筷子爱吃的菜,江诀则一个劲地往他碗里夹菜。

老嬷嬷们在一旁瞧着,自然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了。

谁能料到,那位看似多情实则冷情的北烨天子,竟也有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一日,连王贵在一旁看着亦啧啧称奇。

三人如平常那般用膳,期间有小太子奶声奶气地瞎折腾,自然不会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