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一)

一八六六年注定是一个世界上极为重要的年份,年初已经打了快要五年内战的美国内战,战场上形势开始变得对北方越来越有利了。一八六五年十二月,格兰特将军率领的波托马克军团控制了谢南多亚山谷,并于一八六六年一月夺取了谢南多亚,因为谢南多亚落入联邦军之手,罗伯特·李将军率领的南方军丢失了主要的食物来源。困在彼得斯堡的李将军面对这样选择:要么突围,要么投降。可不管他做出什么选择,作为内战南方,邦联算是在这场战争中失败了,剩下的只是不知还能将战争延长几个月,或者说几个星期。

一八六六年二月,俾斯麦在观察了一年多亚洲发生的战争并且李雪龙带到普鲁士的武器进行了仿制装备部队并初步形成战斗力,而意大利也和普鲁士军队一起坚决地站在他一边后,俾斯麦终于决定与邦联决裂并宣战,准备打败奥地利,统一北德意志了。

在普鲁士准备战争前,一八六五年底奥地利已经察觉到普鲁士有对自己发动战争的可能,并且于一八六六年一月开始进行动员,而意大利也开始动员,普鲁士于二月初进行了动员,敌对双方互相谴责对方的战争准备。两月底,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与奥地利在荷尔斯泰因的总督兄弟安东·冯·加布伦茨将军一起出来调停。拿破仑三世为了法国的利益,不希望见到自己家门口出现一个统一强大的德意志国家,尤其是远东十万法军正为了开疆拓土而奋战着,号称世界第一陆军强国的法国,现在可是没有太多兵力干预双方,为此拿破仑三世建议召开一次欧洲会议,让双方不要在现在这个敏感时候发生战争。当然,就是发生战争拿破仑三世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倒以为打乱现状会给他提供新的有利于法国计谋的机会,在战争中他会有充裕的时间以仲裁人的身份去进行干预,也许能捞到平常得不到的利益也说不定。两种观点虽然彼此冲突,却在拿破仑三世脑海中很协和的统一了起来。至于加布伦茨,他本人是一个普鲁士军官,他的家人在德意志几个中、小邦中任职,自然也是不愿意见到因为战争让手足相残了。加布伦茨建议建立一个由一位普鲁士王公统治的单独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公国,至于德意志,应该分别由普鲁士和奥地利领导。在战云密布下,俩人努力均以失败告终。

在俾斯麦对精心准备后打败奥地利抱以极大信心时,奥地利皇帝弗兰茨·约瑟夫及他的大臣们为了与普鲁士实现和平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虽然奥地利进行了一定的动员,可为了避免战争,奥地利甚至做出了最大限度的让步,但是约瑟夫皇帝认为如果发生战争,他们是能够打败普鲁士的,奥地利毕竟是欧洲大国,而普鲁士不过是北德意志中一个邦国而已。

奥地利的看法也是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的看法,甚至是欧洲绝大多数人的看法。法国人眼睛还关注的远东,关注着他们军队在为了夺取黄金遍地的东方浴血撕杀着。只是当战争真的爆发了,他们才发觉自己错的是多么离谱。当意大利与奥地利打起来的时候,法国还没决定是否加入到战争中,这时东方战场传来让拿破仑三世不高兴的消息,可以说自从介入东方战争后,那边就没有一个好消息,只是这次消息更加坏——十万法军竟然莫名其妙地被叛军包围了。

***“晶晶,你爸爸呢?”

“杨伯伯好,爸爸钓鱼去了。”被保姆带着在外面戏耍的小丫头抬头见是杨伯伯过来了,奶声奶气地说道。

杨沪生蹲下来抱了抱小丫头,笑道:“晶晶真有礼貌。钓鱼?这大冷天的你爸爸怎么会钓鱼?”

“真的,爸爸说钓鱼就是钓鱼。”

“走,伯伯抱晶晶找爸爸去好不好?”

在小丫头拍着稚嫩手掌咯咯笑时,杨沪生毫不费力抱起了小姑娘朝湖边走去。小丫头就是史秉誉的女儿晶晶,按照南方人说法,过了年晶晶已经是四岁的小女孩了,可实际上她才两岁半多一点。小姑娘长的十分秀气,在南昌的指挥部里人见人爱。而她的杨伯伯到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一直将晶晶当亲生女儿一样喜欢,当然,杨沪生的夫人对晶晶也是疼爱有加的。

绕过一排灌木丛,史秉誉的两名警卫员正站在小道上缓缓踱着步,见杨沪生走了过来,警卫员连忙站好想打招呼,杨沪生连忙摇了摇手阻止了“多礼”的警卫员。轻轻朝湖边走去,史秉誉坐在湖岸上出神地想着什么,杨沪生再走近些发觉他的手上真的拿着个渔竿看架势是在钓鱼了。

杨沪生本来想吓唬一下史秉誉,可自己怀中的晶晶见到父亲亲热地叫了起来。出神的史秉誉听到女儿喊自己,一回神,转头朝声音方向望去。

“哟……大哥你怎么来了?你这两天不是还忙着到处视察吗,怎么有闲工夫跑到我这里视察来了?”史秉誉见杨沪生抱着自己女儿走过来,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接到你到南昌的消息我要不赶快赶回来怎么行,那不是太冷落我们政委了?怎么,你这鱼钩是直的还是弯的?没想到我们史秉誉居然有了姜太公手段了。怎么样,调到什么鱼了吗?”杨沪生看了看史秉誉身边的水桶,水桶中空空如也:“还真的跟姜太公一样,愿者上钩。不过我可不是周文王,你想钓的大鱼看来是钓不着了。”

“此鱼非彼鱼,姜子牙只是钓到周文王,打败了商朝军队。我们想钓的鱼可比他钓的大许多啊!晶晶让嫫嫫带你去玩好吗?爸爸有事跟伯伯谈,爸爸知道晶晶最乖了。”史秉誉将孩子哄开了,看着晶晶跟着保姆到其他地方去玩,转身坐了下来,杨沪生跟着坐在史秉誉身侧。

“我在九江接到你的消息,怎么,普鲁士的那些军官都满意回去了?”

史秉誉点点头道:“不错,大哥你是知道的,从去年十月份开始,这些普鲁士参谋部人员就先后回国了,前两天最后一批军官也离开了赣州,起程回普鲁士。这些人在走之前给我们提过一个忠告,大哥你想不想听?”

“说什么了?”

“普鲁士参谋部过来的冯·施特兰茨中校观察员说过,就军队装备而言,我们解放军的武器装备放在欧洲也是一流的,部队的吃苦耐劳作风是施特兰茨中校在欧洲其他各国所没有见到的。可以说,我们属于世界上一流的强大军队。……你先别自豪,下面还有呢!施特兰茨中校认为,与这些优点相比较,我们制订作战计划的能力却是极为落后的,虽然也有参谋部,有参谋总长,可他们无法准确的将部队放在他们应该到达的位置上,对战争计划也没有事先设计好,显得极为盲目,至于例子就是去年大哥与清军、法军在湖北战场长达一年的拉锯战。施特兰茨认为,我们要想取得胜利,就必须攻占江宁,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天京,切断法军与上海之间的联系。当然,上述行动是庞大的,并且也是复杂的,为此解放军参谋总部必须谨慎制订详细的计划,要将每支部队每天走多少路、到什么地点、进行什么战斗,取得多大的战果都要考虑到,只要能夺取天京,在湖北的法国人将陷入重围中,大哥你觉得他说的如何?”

“纸上谈兵!这个施特兰茨……说的倒轻巧,参谋总部连部队每天运动到哪里,进行多大战争都制订详细计划,让部队按部就班去做,那部队还有什么灵活性可言?你怎么预料一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场遭遇战会打多少时间?参谋总部真要按照他说的去制订作战计划,跟李德那个书呆子有什么两样!”杨沪生不屑地说道。

杨沪生对日尔曼民族精准地按照命令办事还是很佩服的,因为有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德国才在二十世纪让欧洲各个国家发抖,只是作战计划太详细了,那么部队就失去了灵活性,作战显得太僵化,要知道战场形势永远是后面坐在办公室的那些参谋无法完全复制出来的,再完美的作战计划到了前线也因为战场多变而显得漏洞百出。杨沪生认为自己的参谋总部只要制订作战目标,由那些部队参加战斗,总的作战计划(而不是详细到连每门炮都要管),有突发事件或者战事不利后如何行动就可以了,具体作战应该尽量发挥前线各部队的主观能动性,在不影响总的作战计划,对达成作战目的有帮助或者说有推进作用下,就是违反了参谋部部署也是值得肯定的。

杨沪生提到的李德,史秉誉还是知道的,作为到红军的德国顾问,将他知道的那一套东西生硬地搬到中国,并且失败成了红军大笑话,史秉誉是有自己理解的:“我知道,普鲁士人是一个严谨的民族,可我们中国人却显得自由散漫。作为严谨的民族,他们制订的计划自然是极为详尽的,而他的部队也乐意遵守已经制订好的命令去执行。可我们中国人就不成了,不是有人说吗?一个中国人是条龙,一群中国人是条虫,把参谋部里那些参谋拉出来一个个都是人精,说起来头头是道,制订的计划再详细没有,可合起来呢?就我一年多观察,参谋部那些人精整天就在争吵中度过,每个人的计划看起来都是完美无缺的,可整合起来呢?这些不同——甚至完全矛盾——的计划让他们整合起来简直有点异想天开,要不是有邱明这种人才,我看作战计划只能由大哥你来亲自制订了。难怪人家施特兰茨说咱们参谋部不合格呢!”

杨沪生打了史秉誉一拳笑骂道:“好小子,居然敢说中国人坏话,你就不怕传出去人家说你是汉奸?”

史秉誉一歪又坐正了:“拉倒吧,什么汉奸?我只是说了作为两个民族不同的地方罢了,用得着上纲上线?别说中国人与其他国家人不同之处大哥你一点也不了解。”

俩人笑了一会儿,史秉誉正容说道:“不过我觉得施特兰茨对我们应该如何制订进攻天京得计划虽然有些太教条,但他关于打天京的建议应该还是值得我们认真研究一下的。”

杨沪生摇了摇头,平静地道:“用不着。用不着讨论进攻天京的计划,我可以保证,只要两个星期最快一个星期,你将接收到僧格林沁与法军占领武昌的消息。”

史秉誉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惊诧地看着杨沪生。到南昌前史秉誉一直呆在赣州与根据地政府官员及普鲁士顾问待在一起,前方自然每天都会通过电报发过来,可这些电报中只是提到今天部队到达什么地方,在那里消灭了多少敌人,或者飞艇又在什么地方与敌人飞艇展开空战等等,像杨沪生说的这事情在杨沪生说之前,史秉誉是根本不知道的,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

“我这次到九江、武昌走了一趟,视察了在前面主要部队。在这次视察中,我感到自从去年部队整编后,我军有了展开全面进攻的实力。你也知道,在整编后我军光主力部队就达到三个集团军、十七个甲种师,共六十万大军。这还没包括八个有一定战斗力的乙种师、二十个补充旅、一百个补充团、四十万西方集群。如此强大的军队在整编后经过训练、与敌人小规模接触,旅、团级单位战斗力恢复很快,新提拔的中层干部也取得了指挥高一层部队的经验。我认为我们现在用不着再和敌人玩什么捉迷藏了,而是展开战略决战最佳时机!”

史秉誉打断了杨沪生的话:“可要知道西方集群并不完全接收我们下达的命令,而三个集团军中,左宗棠指挥的第三集团军现在正与李鸿章对峙着,并且还要负担沿海一线防御。现在真正能用于进攻的只有第一、第二集团军,全军不过三十万,加上支援部队也就四十万,与当面之敌相比,兵力并不处于绝对优势。大哥不是认为只有在绝对优势下我们才进行全面进攻,推翻满清政权吗?在兵力不处在绝对优势情况下,贸然发动总攻,当战线拉长会否出现兵力不足的困境?”

杨沪生有些激动了,站起来绕着史秉誉转来转去,史秉誉眼睛紧盯着他的大哥。杨沪生走了几圈,猛的站住肯定地说道:“错了,我们正面兵力已经拥有了绝对优势!你刚才没有将大别山我军三万人考虑进去,要知道他们拖住了刘长佑五万清军。还有一点,敌人虽然有三十多万,可真正战斗力比较强的一个是法军,一个是僧格林沁部队,刘长佑的练军战斗力是极为有限的,而清军中稍微好一点的僧格林沁,他的武器装备又不好。法军武器好,却远道而来,在这里得不到人民支持,兵力又只有十万,与我军相比处在绝对劣势中!所以看起来敌人有三十万,实际上可以当十五万来对待。至于攻入敌人腹地,这个我倒不担心,要知道清军现在所有精锐要么在与石达开对峙,要么被左宗棠压制在天京动弹不得。剩下的除了我们当面之敌,就是北京还有十万八旗。八旗什么军队?废物而已!当歼灭了僧格林沁与法军后,我军可以大纵深穿插,将北京孤立起来后,对北京发起总攻。只要将清廷皇帝与大小京官统统抓住,那么剩下的就是接收各地投降了。还有一点对我们现在进攻很有利,从去年九月份开始,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北方开始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虽然北方部队伤亡很大,但考虑到北方有两千两百万人口,而南方只有九百万,北方死的起人,南方就不成。所以我认为北方现在是以巨大的伤亡在换取南方崩溃。在一个个失败面前,南方的战败已经不可逆转了,我认为今年上半年最多今年下半年美国内战就可以结束了。结束了内战的美国会允许法国再在墨西哥称王称霸吗?别看墨西哥现在很平静,只要北方一取得胜利,墨西哥必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欧洲,你刚才也提到了,普鲁士的那些军事顾问从去年年底开始陆续回国,现在走了个干干净净。你是怎么看待普鲁士顾问回去?就我认为,俾斯麦应该是耐不住寂寞了,他要有所行动!”

“普鲁士要进攻法国了?……不不不,不是进攻法国,俾斯麦怎么可能如此愚蠢?”史秉誉为自己如此冲动感到不好意思,现在整天脑海中都是该死的法国人,让杨沪生一番诱导,史秉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法国,而且历史上真的发生过普法战争,只是一说出来史秉誉立刻就转了回来,自己和杨沪生以前谈过普鲁士目标先后顺序再次出现在史秉誉脑海中,史秉誉大叫起来:“俾斯麦要进攻奥地利了!”

“不然施特兰茨怎么建议我们进攻天京?表面上看是为了我们提前解放发出忠告,实际上还不是为了吸引法国注意力?!只是法国人很快将照顾不到中国了,他的建议虽然没用,但双方在达到各自目的上倒是达成了战略协同配合。”

杨沪生一说道施特兰茨计划不可能,史秉誉想起杨沪生刚才所说的惊人之语:“对了,你怎么如此肯定武昌将很快被清军占领?”

“现在是什么时候?冬天,长江沿线大小河流包括长江正处在枯水期,江南、江北气温差异不大,正适合不习水战的北方军队行动。如果清军要对江南进攻,现在正是时候。前段时间战报你看到了吧?在江北我军接战接连失利,部队正一批批朝江南撤退。当然撤退是秘密的,弹药不足这种情报怎么可能让敌人知道?!你所不知道的是我在昨天晚上刚刚下达了命令,令左宗棠所部脱离与李鸿章淮军的接触,湖口第一军秘密朝皖南潜进。而空缺下的湖口防卫,由武昌撤下来的第五军负担。第二军、第三军朝江西转进……”

“武昌呢?武昌由谁防守?”史秉誉一听,杨沪生说的简直就是要实践施特兰茨进攻天京的计划,如此大规模调动中路不成了空洞?史秉誉打断话题,忍不住问道。

“由十七师负责防守。”

“十七师?他们不是乙种师吗?周龙他们师只有一万人,如何抵御几十万敌人猛攻?武昌要是丢了,江西与湖南之间水路不是被人家切断了,东方与西方之间只能走陆路了!”史秉誉有些生气地问道。他现在忘记了杨沪生刚才自信满满地说一到两星期武昌失守的消息就要传回来了。

“我就是要让他们下来。现在根据地敌人奸细多如牛毛,我军如此大规模调动,你就是情报封锁的再严密,相信敌人也是能得到消息的。主力部队突然东调,你认为僧格林沁会怎么想?他必然认为我军要进攻天京!要切断法军与上海之间的联系,让法国人不战自乱。天京现在是谁防守?李鸿章。僧格林沁与汉人李鸿章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关系,让僧格林沁让部队丢弃千辛万苦才建设好的防线,到天京去替李鸿章救驾,相信僧格林沁也不愿意去。他想的肯定是先乘我军空虚占领武昌,取得自一八六三年后清军最大的胜利,然后再乘势切断我军与湖南之间联系,要是能夺取粮仓湖南这简直是上上大吉,而且也是极为可行的。”

史秉誉从迷茫中反应过来:“声东击西?明着去进攻天京,实际上部队随时要朝武昌转进,只要僧格林沁占领了武昌并且部队朝湖南进攻了,我军佯东的部队马上回来,在海军配合下将江南与江北的敌人切断,分割后一口口吃掉。不过僧格林沁会顾虑到他们没有水师,也许不敢将大部队调往南方。”

“我军防备武昌的有一万人,他兵力少了自然无法将武昌攻下来。僧格林沁并非不懂兵之人,我要利用的就是他知道用兵。我军的优势僧格林沁很明白,当大部队离开中路,这里只留一万人防御,你猜僧格林沁会怎么想?”杨沪生自问自答道:“僧格林沁会认为兵少了攻不下武昌,兵多了又有被我军切断在江南,分而歼之的危险。一万人……这摆明了就是要让他不能以小部队进攻诱使他将主力南下的陷阱嘛!兵法有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换了一般懂兵的,他还真的不敢南下了。”

史秉誉眼神一亮:“恩,僧格林沁想到的是大哥用兵狡诈无比,这次很有可能是实则实之,虚则虚之之计,就是要让他在江北犹豫不决,我军乘他犹豫之即先击破李鸿章,再从东边和西边石达开部一起对他们形成战略包围。”

“所以明明看出这是陷阱,对自己判断信心十足的僧格林沁却会跳下来。”

(二)

杨沪生说的史秉誉明白了,可短暂的明了后史秉誉心头又升起了疑问。毕竟这是互相猜测对方心思,猜对了战况自然按照解放军所预计的那样顺利进行,可猜错了呢?猜错了至少解放军东西奔波后疲劳不堪,对将来作战可没有什么好处,何况敌人没有按照原来设想来做,这对部队心理打击又如何计算?猜对与猜错五五开,光想着敌人按照自己想的去做,这跟纸上谈兵也没什么差别。听大哥所言,好像有些对自己的判断太乐观了。

“好是好,可大哥想过没有?僧格林沁真的会如大哥你所想一样认为我们是虚则虚之、实则实之吗?万一他不南下又如何?是否我们到时候再考虑是顺势攻占天京,还是灰溜溜地回头再想其他办法对付僧格林沁?”

史秉誉说的杨沪生早就已经考虑过了,“如果僧格林沁不按照我们所设想的南下,那么他不是只略懂兵,就是实在太聪明了,比我们那位今亮还聪明。换了左宗棠是对手,我肯定要考虑他看穿我的把戏后怎么办,可我们当前之敌是僧格林沁,此人有左宗棠那么聪明吗?他要看穿,只能是因为他太愚蠢。简单地认为我们虚则实之,并不会想的太遥远。要是这样我将命令第一、三、五军在湖口渡过长江,进入江北从东面进攻清法联军,第二军回到武昌对敌人正面保持压力,西线,命令石达开的部队进攻西安,消灭在那里的多隆阿部队,自西边威胁僧格林沁后路。东线,命令左宗棠以两个师牵制李鸿章的部队,集中三个师兵力到达皖赣边界,担任战役第二梯队。总战略预备队由模范军及第四军担任。你认为如此安排如何?”

“石达开会听我们的吗?别忘了我们好心打算将他的部队整合成更有战斗力的部队,可他却就是拖着不肯。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好不容易才编成了一个师。你现在让他围歼多隆阿,石达开就那么会听话吗?唉,现在的石达开可不是天京事变前的石达开了。”史秉誉有些惆怅地说道。

“不然让模范军与第四军做总预备队干什么?如果僧格林沁不南下,我会下达让石达开围攻西安命令,同时答应他,只要他能将多隆阿歼灭了,我们将支援他两万条新式步枪,至于部队编程将完全按照石达开的意思去做,我们不再干涉。四川暨以后石达开解放的西北由石达开负责地方政府组建,赣州将不会派一个人过去,至于他想实行什么政策完全由他自己决定,但前提是必须按照我们部署将多隆阿围歼,并从西面切断清军后勤补给道路。这么多好处下,他要是再不听话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这种话说起来简单,真要让杨沪生对石达开如何“不客气”,他还必须考虑再三。现在杨沪生一听到石达开头就大,这个“义王”总觉得天王升天后,太平天国应该由他说了算,虽然解放军势力急剧膨胀起来,远远超过了石达开的实力,并且现在洪秀全的两个儿子在赣州,让石达开名义上算是归顺了赣州政权,可实际上他还是我行我素。杨沪生总觉得多年流窜作战后,石达开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换句话说石达开习惯了没人对他呼三喝四,他把自己当成了山大王。

在耐心的与石达开打了几次交道后,杨沪生有一种将左宗棠调到四川去要是石达开再不听话武力镇压的冲动,只是他也知道再怎么说石达开也是太平天国永安封王中五王里的一员,什么是翼王?羽翼天朝的王爷!石达开在太平天国威望实在太高了,他在太平军中的威望可不是假太平军杨沪生和史秉誉可以相诩美的。赣州现在以前太平天国大小王爷不少,让左宗棠对付几个不成气候的流窜王爷可以,但对付石达开,恐怕那些王爷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只要石达开不真的闹分裂,并且进攻自己,派左宗棠去打压石达开就必须慎之又慎。别到时候清朝还没灭掉,自己倒变成了第二个洪秀全。

不光不能对付石达开,在石达开走了一趟南昌后,杨沪生还得供应他武器弹药,将上万石的粮食运到四川去,石达开提出部队没了银子,杨沪生又立刻将上百万元钱双手供上,真可以说把石达开当活菩萨给供起来了。有时杨沪生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贱,无非是太平天国一个王爷嘛,为什么如此重视呢?要是没有湖南的粮食运到四川,石达开他就是再厉害,部队再多,没粮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想归这么想,石达开真要有什么需要,杨沪生又马上帮他想方设法解决。

“怎么?还没钓到鱼吗?哟,这不是首长嘛,首长今天怎么有兴到这里来了?”

杨沪生正和史秉誉交流着下一步行动计划,身后响起银铃般的声音,一侧头,杨沪生见是史秉誉的夫人走了过来。杨沪生连忙站了起来,笑着迎了上去。“呵呵,我刚视察完前线赶回来,知道政委到了这里要是不来看看怎么说的过去?是吧,史政委?”

“反正有什么事情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大哥你还真够意思。”史秉誉嘟囔着说道:“走吧,中午在我那里吃顿饭,你放心,用不着让人给你检查饭菜里面有没有下毒,你弟妹会亲自下厨的。”

“这就好,省得我还到处打秋风。”杨沪生毫不客气地点头赞同道。

俩人并肩朝史秉誉住处缓缓走去。自从莫名其妙回到从前起,杨沪生与史秉誉总是聚少离多,俩人先是一个在温州,一个到福建去,接着杨沪生又率领部队解救天京,在浙皖赣广大地区与清军交手,好不容易情况稳定下来,史秉誉又率领着代表团跑美国去了,等他回来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史秉誉在周游世界一周,回到中国后,英法联军却正在中国闹得不可开交,去年大战没有,小战不断,作为解放军司令员的杨沪生整天东奔西走,忙个不停。而史秉誉又回到赣州,配合洪仁玕、容闳将根据地经济抓上去,同时在外交上尽量争取普鲁士、美国支持,英国中立。一个在赣州,一个在湘鄂赣,见面的机会自然少之又少。虽然现在很少见面了,可杨沪生却觉得与史秉誉之间的友谊越来越深厚,很多事情也许不用说话,只要一个表情对方就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当然,感情归感情,前方与后方之间看问题的角度总是不一致的,有时俩人还会为了不同的见解如同孩子般大吵大闹,只是吵过后俩人又会勾肩搭背,彼此称兄道弟了。

杨沪生正看着有些消瘦的史秉誉,觉得自己让兄弟太辛苦时,低头的史秉誉开口道:“你知道吗?我们根据地现在已经开了四次科考,录取了一千三百名进士。”

杨沪生点点头,说道:“这个我知道,每年都进行科考,一录取就是三百多,这好像太多了点。也许我们应该学习一下清朝,四年举行一次科举考试,直到新式教育培养的那些人完全顶上来,再取消科举考试。”

史秉誉见杨沪生急不可待地插嘴,根本就没有等自己把话说完。对性急的杨沪生只能微微摇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七天前我们公布录取的八百名进士联名上书,告了外交部长章德淳一状。”

杨沪生站住了,有些惊异地看着史秉誉:“告效骞?他们告效骞什么?难道效骞贪污受贿吗?不可能呀,真要贪污受贿,倪峰自然会先查出来。”

杨沪生脑海中急速搜索着关于章德淳的资料,杨沪生知道这个章德淳是容闳特意推荐给自己的,至于他的来历,容闳说的很清楚。章德淳,字效骞,浙江湖州府人,道光二十一年出生于一个书香门第,家为基督教徒(算是当时中国不多的徐光启留下来的信徒)。四、五岁时即开始读《诗经》,夜晚则听父亲谈古论今,同时于教会中修习英语。七岁即修毕四书五经,并可复诵《圣经》。九岁能缀千言,十二岁考中秀才。但是他对于穷钻八股毫无兴趣,从幼时起,他喜欢给邻里儿童绘声绘色地讲《三国》、《水浒》、也喜欢将孩童们编为两队人马,演习对阵。

同时,他对于从牧师那里听来的西方异闻,也是兴趣盎然。因此,中了秀才以后,反而对科举考试产生了严重的厌恶感。并和父亲提出希望出洋的愿望。虽然刚提出时,屡遭父亲的斥责,但是久而久之父亲觉得其心甚坚,决非一时冲动,便转而支持,于咸丰五年将其托付给在广州洋行任职的叔父。其叔父在广州多年,有着较多的西洋人脉,章德淳到了广州以后的次年,当时任职于广州美国公使馆的容闳来其叔父家做客,见到小德淳以后惊叹于他的才能,并推荐他前往他求学过了的麻省孟松学校以及耶鲁大学。入孟松学校两年多以后,他于一八五八年考入耶鲁。

章德淳自从到了美国以后,他惊愕于西方世界先进的技术,并认为将西学引入东土是唯一的救国之路,尤其紧要的是习得西方兵学。所以,考入耶鲁二年半以后,章德淳决心投笔从戎,于一八六零年辍学转考西点军校,入学后不久,他就展示出他特别在参谋工作上的军事才能。

然而次年,南北战争爆发,军校生也各分南北,他也不得已卷入了那场他人的争斗。战争中,他以见习军官身分在北军第一师三旅六十九纽约团科克伦中校麾下参加了第一次布尔河战役,虽然北军战败,但由于他的不俗表现而获得旅长谢尔曼上校的嘉奖。在六二年九月的安提坦战役中,他作为少尉担任十五军一师三旅第二十九依阿华团的史密斯上校的副官,作战刚开始便在传令中负伤。章德淳赴美以后,依然保持着和容闳的联系,在后方医院休养时,他得知了此时容闳已在温州就任总理,并告诉他在那新天地的所见所闻,同时希望他归国工作。这一切无不令他兴奋不已,伤愈以后,他决心归国。

一八六三年,当史秉誉率领代表团赴美时,在美国的章德淳脱离了军籍搭乘货轮离开美国回到香港,并以身上所有钱财换得走私商人将他偷渡到温州,很幸运的是当他回到温州时,与当时还在温州安排转移事宜的容闳见面了。如此才有容闳推荐章德淳之事。因章德淳在美国负的伤并没有完全痊愈,加之解放军已经拥有了自己一套的指挥管理体系,原本学习军事的章德淳在部队中一时无法找到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让他到参谋部去,杨沪生又觉得章德淳想法有些太西化,并不适合自己的参谋部,而有外国留学经历的人才在根据地又十分稀缺,于是作为耶鲁大学肄业生的章德淳就被安排到外交部,并很快在外交部崭露头角,半年后就当上了外交部部长。

杨沪生还觉得将多才多艺的章德淳限制在外交部实在有些屈才了,只是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取代他在外交部的地位,也许等年轻人培养起来后,让章德淳到军队锻炼锻炼,以后说不定他还能成个总统、主席人物,没想到今天却听到史秉誉说那些进士搞什么公车上书弹劾章德淳!

史秉誉走了两步,见杨沪生没有跟上来,只好停下脚步等候杨沪生。嘴里解释道:“是这样的,在我军接连取得战场上胜利,并且显示出我军装备、战斗力方面远远高于敌人后,根据地民心大振,全民起来尽自己最大所能支持前方。(“这个我知道,部队指战员对地方上的支持极为感激,大家都说要以胜利回报关心照顾自己的百姓。明白为什么打仗,明白民心所向的军队自然是不可战胜的军队了。”杨沪生点头插嘴道。)是啊!农民踊跃参军,工人废寝忘食生产,商人、工厂主不停地捐款捐物,有的连自己老婆手镯、耳环都捐出来充实军费,不然我军也无法短期内扩充如此之快!已经死气沉沉的民族在胜利面前再次焕发出无比的热情,民族自尊心空前高涨,就连秀才、进士也一个劲地抒文赋诗,表达自己对解放军击败外国侵略者之激动心情,这从我们的报纸上就可以看出来。可任何事情都有个限度,走过了头就不好了。不是有人说吗?真理往前一步就成了谬论。在高涨的民族自尊心面前,有些人忘乎所以了,再次以为我中华乃堂堂天朝上国,在解放军面前那些番邦蛮夷成了挡车的螳螂,他们就是再努力也无法阻挡我军一统江山。光这样想还简单些,无非是妄自尊大而已,可怕的是当两次鸦片战争,外国人逼着清廷签订了一个又一个卖国条约后,人民心中压抑着的怒火在我们不停的胜利下彻底爆发了。他们认为我们应该解放香港,兵出番邦,以堂堂中华正义之师令番邦尽吐自己讹诈之物。这些人大有踏平法国,炸毁英国之势,这时候我们不光不解放香港,反而让章德淳与英国秘密签订和平协定,他们自然不乐意了。章德淳何许人也?番邦回来变异汉人,作为政府部长,竟然偷偷溜到香港保证解放军不进攻香港,还在参议会上大肆宣扬西方政府之廉洁高效。于是民情激愤下,八百进士上书表达自己的不忿,认为章德淳乃当今根据地汉奸之人,是吴三桂以来最大之卖国贼,阻碍我威武之师一统江山的罪人。强烈请求我们罢免章德淳部长职务,将他交付倪峰以审他卖国事实。”

“胡扯蛋!这些家伙是不是神经病?”杨沪生一听气得浑身发抖,大声喊了起来。身后的警卫员站住了惊异地看着前面失去控制的杨沪生。

杨沪生也不能不失去控制,史秉誉一说杨沪生就明白了:表面上看起来这些人讨伐的是章德淳,实际上他们是对自己开火呢!章德淳执行的任务都是自己安排的,没有自己的指示章德淳怎么敢胡说八道?自己真要打香港,章德淳就是对英国人保证的再多也无法阻止解放军进入香港。至于外国政府是否廉洁高效,只要看看清廷大小官员怎么样就可以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与如此的政府比起来,英法美等国又怎么可能不廉洁高效?

英法联军是被解放军打败过,但这并不等于打过胜仗的解放军就可以穷兵黩武。解放军是在什么地方打败敌人的?是在自己根据地内部,是防御作战中取得了胜利,打出去?你拿什么打到欧洲去?乘船吗?英国上千艘的军舰不让你变成鱼鳖美餐才见鬼呢!先打俄罗斯再打普鲁士,一路征杀过去?现在又不是成吉思汗时代的世界,不要说多瑙河了,你就是打到乌拉尔山,这漫长的补给线你又如何维持?总不成让几十万大军脱离后勤作战吧?那样不用敌人打,饿也把你饿死了!何况人家要是再搞个什么游击队骚扰一下你的补给线,你就再多兵力也不够填饱西伯利亚狼群肚腹的。拿破仑为什么在俄罗斯失败?前车之鉴啊!何况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保家卫国世界各国都会同情你,欧洲各国工人会为他们政府干涉而起来游行示威,你要是打过去了,他们还会反对政府抵御你进攻吗?他们就那么愿意做亡国奴?自己不想当亡国奴,却指望别人接受亡国奴的命运,让解放军占领全世界,达到真正大一统,有这种想法的不是疯子就是白痴。历史上疯子、白痴不少,拿破仑就被胜利冲昏过头脑,结果病死小岛,希特勒野心也不小,他的下场是与地下室,并且让曾经貌似强大的德意志帝国彻底覆灭。

饭要一口一口吃,可有些人却在饥饿面前忘乎所以,仿佛自己真的一张口就能把天都吞下去,忘记了你嘴巴再大也不可能将整锅饭都倒下去,硬咽的结果只能是被活活噎死。

史秉誉见警卫员望着这边,轻轻拉了下杨沪生衣角,杨沪生从气愤中清醒过来,不过还是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你说这些家伙怎么一个劲光走极端?要么敌人都是会撒豆成兵的妖人,刀枪不入,你就是再多兵也只能无谓地增加阵亡者,还不如趁早给点银子了事。要么就又走入另外一个极端,以为自己成了神仙,一口气就能将敌人统统吹入大海,都他娘的成了纳粹份子了!他们就不知道看问题看的现实一点,量力而行吗?看菜吃饭,量体裁衣,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就要打东打西的,这些家伙真以为战争是如此好玩的?”

“唉,这是一个民族没有自信力的表示。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民族特性,要是不走极端才有鬼了。而且我们现在商人势力渐渐加大了,这不能不让人担忧。这些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希望我们夺取更多的势力范围,让解放军战士当炮灰,使他们可捞更多利益。只是现在问题不是讨论我们这个民族劣根性,而是如何解决进士们弹劾章德淳?”

“难道世界上就只有中国人,其他国家里的人都是白痴、傻子吗?想的可真够天真的了。真要如此喜欢走极端,好好的中国非给他们搞的四分五裂不可!这些进士弹劾章部长,说明我们录取进士标准出现偏差,他们地还种的太少,工厂工人的苦处也了解的不够,想解放香港?行啊!把他们组织起来给我到第一线冲锋陷阵去!钻枪林弹雨去!去尝尝睡卧死尸旁、饥餐榆树叶的滋味!连为什么打仗都没闹明白就乱放狗屁,这屁也太臭了点。我说秉誉,难道我们社会党是吃白饭的?这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光知道人人平等、大家都有饭吃可远远不够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