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只得李成龙与左小多两人在上京城外山坡上并排而坐。</p>
自从十方围杀战役之后，整个上京城官民百姓为死难将士送行之余；上京城内的气氛陷入了空前沉闷，肃穆。</p>
每个人的心头都是沉甸甸的。</p>
整个上京，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笑容。来往行人，都是沉着脸来去匆匆。</p>
整个城市充盈着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低气压。</p>
尽管已经过去了多日，这种沉闷氛围却是有增无减，日甚一日。</p>
左小多两人对于英灵宫殿，怀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复杂感情；只要是去了，进入了英灵宫殿，那就恨不得天天都待在那里面，跟亡者距离的近一点。</p>
能感觉自己的生命灵魂，在里面一点点的净化。</p>
但在没有去的时候，却又非常害怕到那里面去，因为，那种酸涩，那种怅然，那种世界都空了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受。</p>
甚至想，哪怕是一世人都不再踏足其内，再不复见心中惦念之人。</p>
那样，我就会以为……他们还活着……</p>
不去又想念，去了又要触景伤情，负面情绪一日多过一日，无法排遣，两人干脆跑出来散心。</p>
“妖族巫族西方教的战况，已经传来了。”</p>
李成龙道：“战况同样惨烈异常，不像是假打做戏。”</p>
左小多点点头。</p>
“巫妖再次两败俱伤，俱都付出了超乎想象的战损，从来不曾折损的巫盟十二大巫，此役陨落三人，妖族白虎星君亦告湮灭，占到便宜的，反而西方教，据说俘虏了几百万两族兵士，据通天教主之前给我的信息，这是西方家一贯的作法，惯性度化他族生灵，纳入西方教教下，化为自家势力，往昔封神量劫如是，西游量劫如是，而今……大抵也是如是！”</p>
李成龙沉吟着，说道：“可我倒觉得……西方教这是要打算离开了！”</p>
左小多挠挠头，诧异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么个结论的！？”</p>
“左老大，你只看到了西方教于此次会战得宜，怎么不想深一层，根据情报，这次大战，应该就是西方教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挑起来的……而他们之后的作法，可说是将他们目的彰显无遗——两边干仗，他们占些便宜，立即就走。”</p>
“他们之所以会冒着得罪死双方的危险，直接挑起大战……用意肯定不会在于争霸，而是抽身，捞一票之后抽身而退，也可藉此弥补之前回归阐教、截教的战力，这一手，做的很绝。”</p>
“现在战后，巫妖双方虽然愤怒，但是都要处理战后事宜，想要报复，也不会是现在，而这段空档，便是西方教撤走的最佳时机，更是最后时机！”</p>
李成龙道：“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巫妖两族未必不会联合起来，共讨西方教，同时面对两面进攻，西方教哪里扛得住的。”</p>
“你笃定西方教会放弃此次清天劫，成为天地主角的机会？”</p>
“原因其实很单纯，无论巫族，妖族，人族，魔族，乃至灵族，都是血脉族群，可西方教不是，西方教是一个教派……既然是教派，那就需要发展教徒才行。”</p>
“而在祖地这样的特定环境之下，教徒，尤其是高质量而且修为很高，直接就可以上手做一切事情的教徒并不好发展！”</p>
“我甚至怀疑，三清圣人之所以会走得这么干脆，未必没有这方面的考量！”</p>
“族群大战之中，你想要从对战族群里发展中坚力量作为教徒……谈何容易？”</p>
“西方教固然掳掠了许多巫妖兵士，但只要未曾离开祖地这个地界，就不可能做到让这些人皈依。”</p>
“所以，他们必然是要走的。”</p>
“还有就是，圣人级别战力，亦可藉此时机脱离天道束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p>
“更有甚者，一旦离开了这片世界，西方二圣，就是真正的自由，他们甚至可以找到一个生命星球，在上面直接将整个星球都发展成佛国，再将佛法传播到更多宇宙，再也没有任何力量，束缚他们了。”</p>
“平心而论，换做是你，走是不走？”</p>
左小多顿时点头：“明白了，换我我也走。”</p>
“所以他们这一次，狠狠地抢了一批人手！从两个族群……”</p>
李成龙叹口气：“据说，足足有八百万多万……其中不乏高阶战力。”</p>
左小多脸皮抽搐了一下。</p>
李成龙道：“当年封神大劫，截教与西方教绵延数十万年的恩怨……据说也不过是卷走了三千红尘客而已……”</p>
“如今，这一波直接八百万，虽然素质高下差得远了，但量变足堪引爆质变……”</p>
李成龙嘿嘿冷笑：“手笔真真是大上了天。”</p>
“而且这些人被他们带走之后，离开这个世界，自有大把时间可以重新收纳，梳理，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西方教教下……再也不会出现阐教截教那等……有了功德归别人的情况……”</p>
“因为这片世界的根，已经断了。”</p>
“所以……换成你，你不做？”</p>
左小多颓然叹气：“换我我也要这么干，而且我带走的人只有更多……”</p>
“那不就结了？”</p>
李成龙嘿嘿笑道：“但是为了避免一些意外情况，他们在临走之前，还需要再做一些事情……要不然，这事儿还留有纰漏。”</p>
“看你智珠在握，想必知道他们还要做什么？”</p>
“我是想不出来，现在撤就已经占了大便宜，达到了最大目的，而且全身而退了……还能干点什么事儿？”</p>
左小多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李成龙这货，恩，不止是李成龙，这些玩战术的人，心眼都脏。</p>
“现在唯一的疏漏并不在巫妖两族那边……最简单直观的例子，西方教带走了巫族和妖族这么多的人手，但若是巫族或妖族最终在清天劫之中得胜了呢？最后的最后，巫族和妖族任一成为祖地大陆唯一主宰呢？”</p>
李成龙翻着白眼说道：“那样的话，带走的那些人之中，出身祖地主宰一脉的他们，所做出的所有功德，还是要归于祖地本族啊，因为彼端有根溯源。”</p>
“若我是西方二圣，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势必得想办法，将这个根、这个可能性断绝掉，那就是，我们西方教走了，出去打天下了，但是你们巫妖二族，也别想在这里留下来……”</p>
“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大机会将是对我们人族有莫大益处的变故。”</p>
“因为只有除却巫妖两族之外的族群成了这片天地的主宰，他们才能高枕无忧的在外面尽情开疆扩土，不虞后患，而以当前各族实力论，我人族攫取到这一利益的可能性，最大！”</p>
李成龙道：“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做到哪一步了，但咱们会获利，我毫不怀疑……”</p>
左小多是彻底的惊了。</p>
这特么……这是得算计到多么精细，这也太鸡贼了吧？！</p>
肿肿，你的心，还能更脏一点吗？</p>
“你等着吧。”</p>
李成龙莫测高深的看了一眼左小多：“左老大，若是我所料不错，你很快就会有大礼上门了。”</p>
“大礼？给我的？”</p>
左小多指着自己鼻子。</p>
“咱俩可以打个赌，若是我算错了，我那些欠条，自动全部翻一倍。”</p>
李成龙道：“若是我说对了，那么我的欠账一笔勾销，这样的赌注很公道，不是么？”</p>
“你想得太多了，我从来不赌博！”</p>
左小多非常干脆的拒绝了。</p>
就你这小样儿的，居然也敢来坑我，一代军师的预测，老子哪怕不信，也不和你赌！</p>
居然还妄想一笔勾销，你长得不咋地，想得倒是真美啊！</p>
“没劲！你这人真没劲，太没有风度了！白白浪费我这么多的吐沫星子！”</p>
李成龙很失望。</p>
这委实是一个极好的无债一身轻机会，怎么就落空了呢？</p>
唉，没办法，左老大就是这么一个人！</p>
虽然李成龙觉得自己玩心眼儿，比左小多要玩得更加纯熟，这货肯定是不如自己的心眼儿多。</p>
但是这货有个最大的好处，恩，或者对于李成龙等欠债者来说乃是最大的坏处，那就是……已经落入口袋的，那就绝对不会再拿出来！</p>
你智慧再高，你说得天花乱坠，你有千条妙计……秉持一定之规的左小多也不会上当！</p>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跟他赌，他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机会赢，他也不会给你这万分之一，只会给你来一句：“你特么居然想要坑我，你的利息该再涨点了！”</p>
果然！</p>
果不其然！</p>
“你小子居然想要坑我，你的利息该再涨点了！”</p>
左小多斜着眼睛盯着李成龙。</p>
李成龙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心如死灰，生无可恋。</p>
我对左老大的了解，果然是到了骨头里。</p>
猜他说话，居然是百分百一点都不带错的。</p>
果然还是这最不讲理的那句话！</p>
我分析半天，结果一点便宜没占着，反而倒搭进去价值几个大陆的利息……</p>
“如果是太平年间……左老大你一定能成为大陆首富……不过，说不定会被早早的抓起来咔嚓了也没准……”</p>
李成龙哀叹。</p>
对这等放高利贷的惫懒货色，心脏如他，竟也倍觉无计可施……</p>
……</p>
李成龙的猜测不仅在这里进行着。</p>
在另一个地方，也正在进行着。</p>
碧游宫内。</p>
归返的云霄仙子跟一众截教弟子集结在一处。</p>
通天教主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p>
便在这个时候，一片祥云，悠悠而落。</p>
却是接引准提，联袂来访。</p>
“通天师兄可在？”</p>
通天教主心下纳闷，这俩怎么并肩子上门了？</p>
吓唬我？</p>
难不成竟是来打架的？</p>
但就算是你俩联手也奈何不了我啊，不是人多就能壮胆的？</p>
“什么事情？”通天没啥好脸色。</p>
这两个货一个话多一个话少，但骨子里是一样一样儿的，通天教主自觉玩心眼肯定玩不过这俩的。</p>
“有一桩大好事，大造化，要和师兄商量。”</p>
“什么事，直接说。”</p>
通天言语间愈发不客气起来。</p>
“看道兄，这是要……离开此界了？截教上下，已经准备万全了么？”</p>
准提满脸尽是蔼然笑容。</p>
“与你何干？”</p>
通天仍旧毫不客气。</p>
“自然是没有关系，不过，道兄这一走，可就是唯有前路，回头陌途了。敢问此间因果，俱已了断了么？”</p>
“不劳你操心，自然已经了断干净。”</p>
“俗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p>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赶紧说，说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想走似的，你们也不过是想在临走，多捞一笔，否则来我这干嘛？”</p>
“道兄乃是明眼人，只不过贫道横亘心头的这个提议，于我西方教固然有些好处，但对道兄亦颇有裨益，左右你我即将离开此世，为何不将一切再安排一番？”</p>
“我没有你那么多的脏心眼，道出你的真意吧！”</p>
“此间始终是祖地，是吾等源头所在，你我虽号称圣人之尊，归本溯源仍旧是生长于祖地的先天生灵，总是希望这片天地能够更好，亦可令你我根本气运不失，贫道窃以为，这片大陆的未来主宰种族，最好还是以人族主宰为最佳，不知道兄以为如何？”</p>
“你要做什么？”</p>
“人身虽似孱弱，肉身强度乃是诸族之末，然人身却是天生道体，最易入道修行，便以道兄与我为例，何尝不是以人身姿态修行，以之行走世间？人族左小多年岁虽稚，却有圣上之姿，这一节，通天道兄自然心中有数。”</p>
“那又如何？”</p>
“只是因果了了，就离此而去，未免……未免有错过机缘之嫌。”</p>
“那也是我的事。”</p>
“那左小多身负收集洪荒葫芦苗裔的职能……说来惭愧，当年诸天大能机缘一会胡芦根，这天地开辟之前的混沌灵根，各方具有分润，七个葫芦分别归属于，道祖、太上、元始、妖皇帝俊、娲皇、红云道友以及通天道兄等七人的手中，我师兄弟二人虽也欲谋求一二，却是机缘浅薄……”</p>
通天截然道：“据我所知，你们之所以没有参与那次的葫芦争竞，乃是将目标锁定在还未成熟的最后两颗葫芦之上，更在其上布下多手杀招，若非左小多气运惊天，有意无意间打破了你们的布置，那最后的黑白葫芦，合该是你们师兄弟的囊中之物！”</p>
准提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却仍是不失蔼然的微笑：“神通不及天数，纵然我们如何筹谋，仍旧是为他人做了嫁衣，正是时也运也命也！但那左小多果然是此量劫气运之子，据我所知，目前已经收集了七个在手，尚余两个在外。落在娲皇宫的那颗还好说，可最后一颗，却是落在道祖手中，却不知他何时才能竟全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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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天教主目光有些嘲讽：“准提，你竟将主意打到了道祖的身上？”</p>
“非也非也，道兄高看准提，此事须得多方通力，方才有望。”</p>
准提笑容依旧：“既然要走，我等何不结伴同行？”</p>
通天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还要再加上……娲皇？”</p>
“不止不止，若是能加上火云洞的那几位，成数才是最高。”准提道。</p>
通天心下盘算，显然是被准提说得心动了起来。</p>
火云洞三皇五帝，虽然战力不高，每一位都是功德无量之辈，更兼人族真正的祖先源头。</p>
“此次是火云洞先找得你？”</p>
通天问了一句话。</p>
“非也！”</p>
准提道。</p>
“之前找过。”接引在一边，平静的说道。</p>
准提都楞了一下。</p>
接引道；“在初初归来之时，火云洞八人曾联袂到访，言明若事不可为，还请为人族留下千万人口，只要人族不至灭绝，还能繁衍生息，愿意接受西方教的教化。但这个约定，现在来看，只是未雨绸缪，与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p>
“这才合理，他们也曾找过我，从我这里离开之后，应该还有去娲皇宫拜访。”</p>
“火云洞三皇五帝，不参与清天劫征战搏杀，但愿以自身为筹码，换取人族族群不灭！”</p>
“所以他们先后在你我还有娲皇陛下身上下了注，倒是煞费苦心，不愧为人族源头。”</p>
接引准提齐齐沉默不语，准提脸上更是闪过钦佩之色。</p>
“自从上古以降，人族便始终存在，只是从一开始有如蝼蚁一般的渺小，一路不断的变强，运道殊异，却非止是因为天生道体，极易入道修行，时至今日。你可知，个中因由为何？”</p>
接引也是长长的叹了口气，问自己的师弟。</p>
“为何？”</p>
准提问道。</p>
“只因为人族……不管遭遇任何危机，人族所有上古强者，都未曾出手，甚至未曾现身。一切都是靠人族自己强撑过去的。”</p>
“越是撑着，骨头越硬，实力越强，一代更比一代强，底蕴自然丰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