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已经打算要跟王老大动手了,不管事情怎么样,总不可能让他把我给抓起来动私刑,王老大和他的亲戚们气势汹汹,村里人知道出了人命——不好劝架,只有傻子妈全力维护我,却挡不住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眼看着一场争斗不可避免,但人群后面那道沙哑的声音一传过来,王老大他们就被迫停下了手。
很显然,这道声音对莫须村的人来说,非常有震慑力。
人群分开了,一个人慢慢走了过来,旁边的村民就围着他七嘴八舌的叫。这个人大概七十岁左右的年纪。满脸皱纹,稀疏的白发整整齐齐的背在头顶,他穿着一身很干净的粗布对襟褂子。手里捏着一根花椒枝的拐棍,在众人的簇拥下,慢慢走了过来。
这个人走路时,好像不睁眼睛,手里的拐棍既支撑他的身体,也用来探路。看了一会儿,我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傻子妈还有老狐狸说过的王瞎子。
“大伯。”王老大他们丢下我,都奔瞎子去了,恭敬又亲热的叫着。
“你没事吧?”傻子妈赶紧看看我有没有受伤,她小声对我说道:“做人不能心歹。但是你没做过的事。别人要冤枉你,我头一个不答应,孩子,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种为非作歹的人。”
“恩。”我点点头,心里突然就感动的无以复加,傻子妈给予我的,是人与人之间最宝贵的信任。
“出了什么事,你们在这里扎死狗?”王瞎子摸摸索索的走到前面,用棍子碰了碰地上那条奄奄一息的黄狗。黄狗被折磨了那么久,只剩下一口气了。
王老大就赶紧解释,不敢有半点懈怠。山里的信息太闭塞,有时候外面的世界改朝换代。深山里的人说不定就不知道,所以,像王瞎子这样通阴阳又会卜算的人,很让人敬畏,他说出的话,比族长的话都要管用。
王老大详细的说着,老瞎子不应声,慢慢蹲下来,从身上掏了药,给黄狗敷药。我觉得,那条黄狗应该是没救了,但王瞎子的药很有神效,一贴药敷上去,黄狗好像安稳了很多,挣扎着身子,竟然慢慢站起来了。
“大伯,我们扎死狗,逼出了真凶。”王老大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我,道:“杀人偿命,我娘总不能白死的。”
“平日里,你们兄弟三个争地挣房子,谁管过你们老娘死活?如今人真的死了,你们都倒成了孝子。”王瞎子冷哼了一声,不理王老大,用拐棍探着路,走到我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第一次看见王瞎子,我就觉得传言不虚。他看上去走路走的颤颤巍巍,拄着拐棍摸摸索索,但没有任何人的指引,仅凭着自己的感觉,就准确的走到了我身前。其实,这也是道家阴阳学说里的一种体现,一个人瞎了,看不见东西,这是失去,但瞎子的其它感官,要远超常人,这是得到。
王瞎子静静站在我面前,说起来真的很奇怪,那条被扎的黄狗敷了王瞎子的药以后,我后背上剧痛的痛感,竟然也跟着减轻了许多。
瞎子不跟我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我心里突然有些发憷,因为瞎子几乎没有什么声息,这么近的距离,如果我闭上眼睛的话,很可能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罢了。”王瞎子就这么站了一会儿,转过身对王老大道:“我说了,人不是他杀的,他是外乡人,是莫须村的客,不要再难为他。”
“大伯!”王老大明显不情愿了,争辩道:“我们扎死狗,分明就报应在他身上,他不是凶手,谁是凶手?”
“怎么?连我的话也不信?”王瞎子停下脚,转头面对着王老大,瞎子的眼睛里全是眼白,但两只眼睛就好像能看穿人的心一样,直视王老大。
“信……大伯的话,没人不信……”王老大明显惧怕瞎子,结结巴巴道:“大伯,他不是凶手,我们该去哪儿找凶手……”
“总之,人不是他杀的,凶手,你自己慢慢的查,慢慢的找吧。”
王瞎子丢下这句话,颤巍巍走了,村里人赶紧又让开一条路,那条敷了药的黄狗跟在瞎子身后。狗是记恩的,给它东西吃,救它的命,它会认施救者当主人。
王瞎子的话,在莫须村就和圣旨一样,包括王老大在内,没人再敢为难我。人群慢慢散了,王老大他们憋着一口气,把地上老太婆的尸体抬走。傻子妈赶紧拉着傻子,招呼我回家。
自始至终,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傻子错手杀人的事,更没跟傻子妈提起这些。傻子妈活的已经够累了,我不想她再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