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只有那个已经抛下一切的钱家养子钱浦,抛下女子的名节与操守欺世盗名有悖常理用男子之身行于世间的钱静之罢了!
“况且,钱静之自小在南边长大也听闻家人传言。泾河这些年发生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水患与瘟疫,只怕您那故人也早已是一培黄土……又如何寻得。”话到此处,钱浦心虚的朝着底下那人马渐稀的街道望去。这些年她好死不活的躲过了一难又一难,即便能苟活之却不知明日又要遭遇如何危机。若自己的运气再差一点,若她的心肠不够硬不够无情无义,不够虚伪自私只怕活不到现在了。
而她心中却宁愿希望元静心中的那位故人是死了的。至少那时的自己还存有一丝善念一丝孩子的单纯,而非现在连自己都快识不得的自己!可不知为何面对陆元康说谎,钱浦早就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底殆尽……莫名的心虚,结结巴巴不敢去看他的脸色。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不知为何捏着酒杯颤抖不已,好似那轻轻的酒杯也沉重的让她抓不住一般。就似那多年前的回忆,沉重的让她无力去想,多少次她从噩梦中醒来除了枕边的泪痕陪伴她渡过那被恐惧煎熬的不眠之夜。
“钱大人为何如此激动……”陆元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几分不悦的望着钱浦。可见她面色苍白,嘴唇中竟然也蒙着一层灰白,眼睛湿润面色憔悴,几分诧异的望着眼前之人。
钱浦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依旧川流不息的人群道:“只是见小候爷如此念及旧情,让下官也想起曾经的旧事……”
“可愿言之一二?”陆元康见她面色委实难堪,不禁伸手拍在她肩膀上安抚道。
钱浦抬起头望着那清澈的眸子,轻声一叹道:“我儿时也有这样一位故人,虽然只是我身边的丫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情谊深厚。那时还曾戏言,若我考上状元便为我做一辈子衣裳……那时她与我表哥较好,我也一直在心中当她是小嫂子。待我真考取功名之时,她却早就去了。后来我在那位表哥面前提及旧人,可他却连那位姐姐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所以难得小候爷如此高贵的身份,却是如此有情有义之人。未免有些感怀,钱静之失态了还请小侯爷见谅。”
不知为何隔了许久钱浦会在此时想起绣儿之事,然而时过境迁她终究和那时的想法不一样了。其实明明绣儿可以不死,可以在钱家过得好,却为了一个连她名字都不记得的男人殉了情。她倾其生命换来的却是不过是薄情之人的遗忘……如今想来钱浦不知概叹绣儿是痴还是傻,若她没有投井活到今日会不会想明白这些。跟了钱堂哥还是曾表哥并没有什么不同,女人生活在大宅之中哪里又是真的为了情字爱字在活……
可想到绣儿钱浦不知为何会心一笑,心中一叹纵然她生前受人垢污可好歹心却是干净的走的……人死了什么都看不到总比活着的伤心好过些。便如现在的自己明知道林琰的情是毒药,却饮鸩止渴宁愿自己蒙上自己的眼睛……
陆元康见钱浦神色木然的望着窗外,不禁伸手扶住她手中的酒杯道:“凉了……还是喝热的吧!”
钱浦望着他却摇头拒绝,一口气终将冰冷的酒咽了下去。被那辛辣冰冷呛出眼泪来,钱浦却望着眼前之人扬起一抹苦笑道:“您看……终是要喝的……”人生好似这苦酒,即便如何难忍却终是要尽怀。
陆元康望着此时难得豪气的钱浦几分诧异,可瞧见那秀丽的面容下几分怅然心中却隐隐几分触动。
“酒色壮胆,小候爷可否听下官所言几句逆耳之言!此案差不得,且不说下官这条微不足道的小命。只怕小候爷这般尊贵之身,却难逃陷入污泥之中的窘境。既然小候爷引钱静之为知己,那么静之就说几句知己该说的话。有一句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一句叫百毒之虫死而不僵,最后一句……”钱浦叹了口气,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陆元康听闻钱浦一番话却并未表现出半分惊恐之色,反而愈发平静的看着她。过了半晌才悠悠从口中道:“若我说重审此案,并非是为了朝中那些事。而只为了一个天地为公的公字!钱推承可信!”
天地为公!钱浦诧异的望着眼前的陆元康,终于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几分坚毅的道:“信!”
第四十九章嘉和二年冬.旧事<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