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送行(一)(1 / 2)

 第二天一早,山东大叔装好了给连部拉的货,就得赶着回去了,临走时把河南小伙叫到跟前,扔给他一包烟吩咐道:“你小子反正也是扒车混票,就别忙着先走了,今儿晚上搭把手把你*哥一家给我妥妥当当地送上火车,听到没!”

说着又扬手止住要发表异议的宝然爸:“你别忙着搭腔!我知道你锻炼好啦!结实啦!不是那鸡都逮不着的文弱书生啦!那也别跟这儿逞能!要光是你自己我才不管,挤挤坏不了,顶多再瘦回去!那不是还有我干闺女嘛!可得给我看好喽,回来毛都不能少她一根儿!”

河南小伙儿在一旁也把胸脯拍得砰砰响,“您放心,那就是俺哥俺嫂子,保证护得严严实实的!俺都看好了,把*哥一家送上车,回头正好赶上往上海去的54次,只要混上去俺就可以直接到家啦!”

宝然爸一想也是,拍拍小伙子厚墩墩的肩,“那好啊,*哥就指望你了!瞧见没,最重的那两个包就归你了啊!”

“没问题!再加两个俺也扛走了!”

送走了山东大叔,大家伙儿顺道出去大采购,这回连宝然母女也出动了。主要是吃的,爸爸讲路上闹不好得走六七!天,于是买了厚厚一摞脸盆大小的馕,这东西解饥耐饿放不坏,是旅途中最好的干粮。又买了些苹果梨之类,再就是葡萄干哈密瓜干等干果。宝然妈又指点河南小伙扯了块儿大红色的条绒布,“就算又两个钱,也不兴空手去接媳妇吧!”

一行人满载而归,饭也顾不上好生吃又七手八脚整顿行李。

赵老爷子睡一觉醒了酒又做深沉状,抱了宝然在怀里默默无言地看他们忙,只在大家收拾妥当后淡淡地吩咐烧开水,挨个儿烫脚。

想想未来的日子,大家老实听话,纷纷脱鞋袜挽裤脚,连宝然也被妈妈摁着烫了一回。

都收拾利索了,虽然天黑还早,大家也得离开了。一堆行李得扛去车站,进站,候车,验票,这时节火车站乱得很,不确定因素太多,谁敢可钉可铆卡着点儿去?赶早不赶晚。

赵老爷子对离别表现得很漠然,意思意思地摆摆手就算了,连门儿都懒得出。倒是宝然爸走出好远又回头望了望,轻轻叹口气。

火车站人头攒动,嘈杂非凡。

前世江宝然不知在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到了火车站,才知道中国的人多。

这话太有道理了。江宝然虽然是个无事绝不出门的性子,前世里求学,工作,探亲,也是转遍了大半个中国,印象中火车站这种地方,每时每刻都是熙熙攘攘乌乌泱泱乱糟糟的,似乎全国人民没事儿干都喜欢聚集在这里,南腔北调,东奔西投。

作为一个天性保守,不爱惹是生非寻刺激的传统女性,江宝然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又因为大家都是过客,都是打个照面后基本一辈子永无交集的陌生人,在保证了自己的旅途顺畅以及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人性中恶的一面往往会被肆无忌惮地放大。搭帮结伙的紧抱成团,孤身独行的戒备谨慎,争夺欺诈,逞强凌弱,冷漠无情在这里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时的乌市火车站陈旧简陋,没有自动扶梯,没有电子显示牌,更没有宽敞整洁的候车大楼和配套齐全的服务设施。通知全靠广播和各种真假难辨的口头传言,进站秩序也仅凭候车室进站口的几只铁栅栏和几个声嘶力竭凶狠暴躁的工作人员。

宝然他们来得很早,还有更多的人来得比他们更早,后面持续不断地还有更多的人继续涌来。又脏又乱的候车室一角,大小四个人守着一堆行李,耐心十足地等待着。

又渴又累又饿,爸爸同河南小伙背过身勉强遮挡着,妈妈给宝然喂了一回奶,又从捂在怀里的行军壶中倒出点还不算太凉的水,泡了几片饼干给她吃了。大人们都强撑着。

河南小伙儿耐不住饥饿,撕了半只馕狼吞虎咽塞进肚里,居然一口水没喝,江宝然几乎听得见那又燥又硬的馕饼嘶嘶啦啦划过他干涩的喉咙。倒不是舍不得水,虽然去开水房要穿越过千山万阻困难重重,在这个时代开水还是管够而且不要钱的,他们是怕喝了水要上厕所。

乌市火车站早期的厕所在站外,得绕好远出去,前世江宝然见识过一次,不堪回首,现在只会更差。再者两个男人也不敢轻易离开,弱女*童一大堆东西不说,谁知道前面什么时候就开始检票放行了呢?虽然离开车时间还早,但这种地方,说不定的事情太多了,小心总是好的。

爸爸和河南小伙如两尊门神在前面挡着,妈妈抱着宝然,头开始一下一下地点,宝然在室内嗡嗡扰扰的声音和烦杂憋闷的污浊空气中昏昏沉沉。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开始聊天打牌,吃喝抽烟,干什么的都有。

忽然,长长的队伍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检票了检票了!”

“进站了进站了!”

辨不出是真相还是流言,滚滚如雷鸣般在人们口中迅速流传。坐着的人都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更多的人纷纷忙着把大大小小的包袱往肩上扛,往身上背,往手中提,呼儿唤女,招友携伴,帮扶着,议论着,勉强抵抗着前后左右的拥挤涌动,焦躁紧张地等待着队伍向前挪。往往等上好半天,队伍依旧毫无挪动前行之意,实在撑不住了,犹豫着观望着,再把行囊放下来,揉揉臂膀,或者干脆就坐在行包上,继续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