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宫道,雨幕朦胧中,隐隐见得一行人缓缓行来。
为首的女子,由着身侧的侍婢为自己撑伞,但斜密的雨水仍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身上,失了淡黄的罗裙,润了柔顺的发丝,更衬得女子娇柔无限。
一行人顺着宫道而行,不久后,到了延清宫外。
女子眯着一双弯弯美目,侧首看向身后,柔柔道:“进去通报一声吧!”
此时,延清宫内的一众宫人正焦急的候在正殿外,等着紧闭的偏殿门打开。
雨天,其实是颇为恼人的。
对于延清宫的宫人来说,他们宁愿被皇上罚挨一顿板子,也不愿这天上落雨,但这雨偏偏就落下了,自然大伙心里不好受。
但更不好受的其实是他们的主子。
延清宫的宫人,除了有来,其余的都是每年换一次,几乎所有的宫人都知道,清主子心肺不好,每逢雨天,咳嗽便尤为厉害,清主子行动不便利,每逢雨天,双腿便僵硬疼痛,但清主子身体为何会这般差,却是无人知晓。
偏殿四周放置着火炉,将殿内的潮气驱散,整个室内都是暖融融的。
张聪和其余三名太医,弓着身子,朝着床榻的方向行礼:“臣等叩见清主子。”
床榻上,如画的男子,着着雪白的单衣,半坐在床上,细腻的发丝垂在肩头,衬得面容愈发的雪白,似乎连唇瓣都变得雪白。
男子将单手成拳,置于唇边,打算以此来压抑喉间涌起的咳嗽,却是丝毫不见效果,反而咳得愈发厉害了。
“咳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使得呼吸有些困难,男子雪白的面上便染了些红晕,但眉头却是紧蹙,随着咳嗽声的加剧,面上的痛苦愈发浓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弓着身子,咳得撕心裂肺,忽然喉头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溅在锦被之上,看着那殷红的血迹,他只觉得眼前昏黑,脑子里嗡嗡直响,竟是什么也想不出。
殿中的张聪几人,心下焦急,却不敢贸然上前,问礼乃是宫里的规矩,无论如何危及的情形,都得问了礼,得了上位的准许,才可实行诊治,因而几人也只能干着急。
清崇无力地支起身子,倚着床头,想将眉峰舒展,但双膝处传来的锥心痛楚,却是如何也不能忽略的,深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中压抑的痛楚,转头,给了几人一个勉强的笑容。
“几位大人免礼吧!”
几人匆忙起身,快步行到床榻前,将药箱搁下,还是依着礼数,躬身行礼:“请恕臣等冒昧。”
清崇扯了扯苍白的唇角,“无妨。”
一句话,几人便落下心来,张聪同副院首徐源为清崇把脉,其余两人则是打开药箱,取出需用的针黹,以及清酒,药棉,静候在一旁。
片刻后,把脉结束,张聪同徐源各自写了一张药方,做了详细的比对,商议一番后,再写了一张药方,交予一侧的太医,送去给侧殿,按着药方煎药。
开完药方,张聪同徐源两人回到床榻前,轻轻掀开锦被,将清崇的裤腿挽起,露出双腿,拇指轻轻按压几处穴位,徐源则仔细观察着清崇的面色。
清崇的性子极其隐忍,无论有何痛楚,他都不会吭声,一般人很难察觉出他的异样,但张聪同徐源替他诊治了多年,早已学会了观察他的颜色,因而此时,徐源会这般仔细。
初时,张聪用的力道不大,在膝关节处轻轻按压,这般按压,对于清崇来说却仍是痛楚难耐的,这一双腿,平日里便疼痛无比,今日又是雨天,更是疼得锥心,再被张聪这么一按,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他已经忍了十多年了,这一时的痛楚根本算不得什么。
张聪的拇指渐渐移到膝盖两侧,拇指和食指卡这膝盖骨,指尖用力,将穴位一压。
这一压,竟似将这一双腿从关节处一刀斩断,尖锐的疼痛迅速传至心间,清崇本已僵硬的腿突地一抖,面上因着咳嗽染上的红晕竟然瞬间褪去,面色变得惨白无比。
可张聪却是丝毫不见手软,仍旧着力按压,一次来使清崇的双腿拜托麻木。
清崇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双手撑着床榻,极力稳住身子,但单薄的肩头却仍是隐隐颤抖。
张聪回头,以眼神示意徐源,徐源会意地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方形木盒,递给了张聪。
因着要接木盒,张聪挪开了手,清崇这才得了喘息的机会,膝上的痛楚减轻,他竟是觉得从地狱里逃了出来一般,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长长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出,便是一声闷哼。
“唔……”
额际上颗颗冷汗滚落,平日里带笑的漆黑眸子,此时已经盈满痛苦,双眉纠结,惨白的面上尽是无法掩饰的痛苦。
他早知道,自己还要承受更加难耐的痛楚,这般的痛楚简直能夺了他的性命。
曾经,有很多次,他都想,活着要承受这般的痛楚,何不干脆地死了,自己本就是苟且活在这世上的,死了倒也不怪。
只是,自己当初以血为盟,立下誓言,要活着站在他身侧,帮他坐稳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