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引 一(2 / 2)

“如果我那么着急的把孩子出世的消息送过去,在你哥哥看来这是什么,是我迫不及待的要向他宣告,他的妹妹,已经是我孩子的母亲了吗?”

雪谣微怔,花少钧续说道:“所以,我只命人骑一匹普通的驿马,不紧不慢的将信送到玄都,如此既全了礼数,也不至引起误解。”他将雪谣搂进怀里,轻声安慰,“不过我相信,你哥哥收到信后,一定会命人乘破云,快马加鞭将礼物送来,快的话,只要十天,说不定还能赶上倾之的百日呢。”

雪谣没有说话,花少钧误以为她仍耿耿于迟迟收不到玄都的回信,便拍拍她的肩,笑道:“不过这个时候玄都什么天气你最清楚,风疾雪重,难保来的去的路上没有耽搁,之前那些是人算,这最后说了准的,却是天算。别担心了,好吗?”

不担心?怎么可能!雪谣不曾想过,一个才出世的孩子都能令玄都锦都大做文章,借以试探,小露锋芒,彼此敌意之深,防备之切,怎不令人心寒?!

“少钧,你和我哥哥之间的冲突当真不可避免吗?”她担心的,是这个。

眼中精光倏然一闪——当然,除非商晟放弃!

花少钧双臂一紧,将雪谣结结实实的拥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一起等你哥哥的礼物。”

他的怀抱,永远那么的让人安心、踏实,仿佛有他在,真的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怕。想来,雪谣也不知道花少钧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了她,是从他坦白内幕,还是从她生下倾之,或者,她甚至并不清楚他是接受了商雪谣,还是接受了倾之的母亲,但只要在她希望有所倚靠的时候,他能向她敞开胸怀,这就够了。她的一生都在寻找这样的依靠,从前是哥哥,现在,是丈夫。

“笃笃”,敲门声。

花少钧松开雪谣,正身端坐,雪谣在旁为他整理衣服。

“王。”是小桑。

“玄都信使送来了庆贺二公子百日的贺礼。”

雪谣闻言,既惊且喜,花少钧也默契的投来一笑,扬声道:“进来。”

两名侍女推开房门,小桑碎步进来,手中托着一只绛红色穿金绣银方盒。

花少钧起身,示意小桑将东西放在床上,又吩咐她道:“好生款待玄都信使。”

“是。”小桑行礼退下,两名侍女又将门掩上。

等花少钧再回过头来看雪谣的时候,她正前后左右的打量着那只盒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花少钧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不打开,怎么知道?”

雪谣一窘,没好气的瞪一眼花少钧,又去痴痴的望那盒子。

花少钧摇摇头:这是着了魔,还是中了邪?只好上前为她掀起盒盖——盒子中间叠放着几套精致华美的婴儿衣物,边上看似随意,实则有心的摆着各色玲珑小巧的物件。花少钧见其中有一套金锁金项圈金手镯脚镯,五只鼓鼓囊囊的缃色锦囊和十二只形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白缎小兽,盒底的鹅黄绒面上缝着珍珠、玉石、玛瑙、贝壳等斑斓点缀——冷硬的玄都,竟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雪谣把东西一样样的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笑意盈盈,似已忘了之前的不快。她忽高兴地捧着一套白色丝缎银线暗花的小褂小裤跑过去跪坐在倾之的摇篮边,用柔滑的布料轻轻摩挲孩子粉扑扑的小脸,也全不管他睡得正香。

“倾之,看哪,舅舅给你送礼物来了,喜不喜欢,嗯?”

倾之被吵醒,不满的皱了皱眉头,作势要哭,可一睁眼,也不知是因为看见了母亲,还是看见了母亲手上的东西,竟只瞪大了眼睛,乌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

“还有这个。”雪谣又起身回去取了那副手镯脚镯,在倾之眼前晃动,摇得金铃“叮叮”作响,诱得小家伙一个劲儿的伸手要抓。

“还有……”雪谣刚要起身去取别的,却见锦盒已经摆在眼前了,抬头一看,花少钧正看着她笑,取笑——这么一趟趟的跑来跑去,傻不傻?

他将锦盒放在地上,盘腿坐在雪谣对面,递了一个锦囊给雪谣,问道:“这是什么?”

雪谣打开看了看,笑道:“是黍。”

黍?花少钧呵呵一笑,想必这五个锦囊里装的定是“五谷”了。他随手取了一只,打开一看,金灿灿的,取出几粒,原来是五谷不错,只不过是金玉雕琢,其技艺精湛,连麦皮上的细纹都丝丝可见。

他放下锦囊,拿起一只小兽,问道:“这个呢?”

“这个叫白兽。”雪谣也拿起一只,去逗倾之,引得他咯咯直笑。

雪谣又道:“白兽谐音百兽,统领百兽者为王,又寓意勇猛刚毅,普通人家得男最多送六个,官宦贵族家可送八到十个,只有王子出生,才能送全这十二个。”

花少钧点点头,似是对玄都的风俗饶有兴致,又问:“那为什么是十二个?”

“在玄都,传说白兽有十二个兄弟,分别代表着美丑、真假、爱恨、正邪、贪舍和……”雪谣说着,边把小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翻到最后,触手冰冷坚硬——还有东西?她不由一愣,话也没有说完。

花少钧也注意到了,他看了一眼雪谣,小心的揭开盒底的鹅黄绒缎,果然,中间掏空了一块儿,放着一只手掌大的青黑色铜盒。花少钧不由心头一凛——凝重的颜色和坚硬的纹路,为什么心底升起的,竟是寒意?

雪谣皱着眉头瞅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玄机,她并不记得玄都还有这样的风俗。打开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块玄色的铁牌,雪谣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花少钧见雪谣如此反应,心知不妙,他拿起铁牌,反复查看,除卷云样花纹仍依稀可见,其它文字图案俱已磨损的无法辨识。

“这是什么?”花少钧问。

雪谣只是抽气,说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玄都的免死令牌?”像疑问,也像肯定。

“你……,你怎么知道?”被花少钧说中,雪谣反倒冷静了些。

花少钧好像并不介意商晟开的这个不大不小不冷不热的“玩笑”,笑道:“以锦都王的见识,连这都猜不出来,那不是太笨了?”——孩子有玄都的免死令牌傍身总无害处,可若说商晟全是好心,那花少钧也绝对不信,他不*威于他,他倒借机挑衅,商晟,果然比他紧张。

“哥哥他……”雪谣心有怨言,却又不想当着丈夫诋毁哥哥;而花少钧却拿着令牌逗起孩子,脸上全是慈爱,仿佛浑不在意商晟的挑衅。

“倾之,看舅舅多疼你,这个就是保你长命百岁的金锁,嗯,知道吗?”

小家伙瞪着父亲手里的东西,但也许是那形状和颜色太过陌生硬冷,不够光鲜诱人,他既不敢碰,也不甚感兴趣,看了一会儿便倦了,伸手去抓父亲的衣襟;花少钧轻轻掰开那不安分的小手,吻了孩子的额。雪谣看着一大一小,幸福、安宁、满足,至少是在此刻……

“对了,刚才话没说完,”他回头问她:“最后一对白兽代表什么?”

“……”

那最后一对白兽代表的,是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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